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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屋子人都觉得江氏疯了。
居然怂恿自己男人休了自己!
夏承安今儿个却是动了真怒,一把拨开江氏,“你以为我不敢休你?你把聘礼给我吐出来,退了乔家的亲事,我就休了你!”
江氏跌坐在地上,愣了片刻,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夏承安冷哼,“我偏不拿,我要看着我闺女上了花轿,堂堂正正嫁到有钱人家!你有本事现在就休了我!让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知道,你这个当爹的要挡着闺女嫁个好人家……”
“你、你……”夏承安是个老实稳重的人,跟妻子最多的口角也不过是“你又全把银子给你娘了,还让不让我们娘儿几个活了……”而他只有傻傻的笑。
他何时见过江氏这样对着自己撒泼的模样,就是上次,五娘从被打到失踪,他也只是跟她生闷气,不待见她的示好……
想到五娘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险些把命丢了,而江氏……居然攥着银子不给女儿看病!后来五娘的身子虽然好了,但遭受了多大的罪,才会对这个家绝望,宁愿跟着人私奔都不愿意留在家里!
而四娘,从昨晚到现在,虽一声不吭,坐在那里绣着花,可脸上的笑比哭还要难看,眼睛里满是绝望!
江氏到底是怎么让四娘点头的?
这个毒妇,害了五娘还要把四娘也给害了!
夏承安的眸子都红了,抑制不住的泪水模糊了眼眶,几乎是咆哮出声,“你还要不要脸?!”
他们家虽穷,却还没到卖闺女讨生活的地步!
“你觉着那是好日子,你去嫁!谁敢把我闺女嫁过去,我跟谁拼命!”夏承安赤红着眼,瞪着江氏!
江氏跟着叫嚣,“你有本事就把乔家出的五百两聘礼还上去,在这吼算什么男人……”
一家人都觉得这对两口子,都疯了。
夏承和两口子与夏承祥两口子赶到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场面,两人对峙,谁也不相让。
夏红霞戒备的看着夏承祥两口子,被两人直接无视。
夏承和与夏承祥把夏承安拽出了院子,罗氏实在不想搭理江氏,这会儿却也不得不去做和事老,把江氏也从屋里拉到了院子里。
“二嫂,你非要把四娘嫁去乔家?”
“我们家的事不用你假好心!”江氏瞪着罗氏,神色愤恨。
李氏在一旁打圆场,“二嫂,乔家虽然有钱,可乔麦神智有问题,你把四娘嫁过去,不是让她守活寡吗?”
“守啥活寡,乔家早请了嬷嬷教乔麦房事,四娘过去是要生儿子的!”江氏嗤笑道。
李氏闻言,面皮不由红了,又是尴尬又是无语。
她一个刚成亲不久的,江氏说这样的话,真是……让她怎么往下接?
罗氏却为四娘叹气,那么好的品行,那么好的姑娘,怎么就摊上了江氏这样的娘?!
“二嫂,如果四娘生下来的孩子也是傻子呢?”要让四娘守着两个傻子过一辈子吗?
江氏闻言,有片刻的愣怔,却很快冷笑道,“她有娘家兄弟,她儿子是傻的,我就把三郎的儿子过继一个给她,帮她搭理乔家的产业。”
江氏眼中有着对金钱的贪婪。
罗氏已知,江氏是劝不通的了。
她有些颓然的与李氏对视一眼,两人都颇无奈。
自古儿女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聘礼都收了,想让江氏吐出来,哪那么容易?更何况,还牵扯到乔老太太……
江氏看到二人的神色,不屑的笑,“罗氏,你毁了我的五娘,这笔账我还跟你记着,我们四娘的事,你休想再搀和!我定要让她风风光光的嫁到有钱人家去……”
五娘的事,江氏一直介怀,罗氏一直知道,却没想到,事到如今,江氏还是这样执迷不悟。
李氏皱起眉头,只觉这江氏真是被钱迷了心窍。
她拉了拉罗氏,“三嫂,怎么办?”嫁人是女子的第二生命,四娘那样一个好姑娘真嫁给一个傻子,这辈子算是毁了!
黄氏趿着鞋走过来,笑着与罗氏打招呼,“三嫂,老五媳妇。”
挤眉弄眼的压低声音,“咋样?是不是说不通?老二媳妇跟吃了鬼迷药似的,谁说都不听……”啧啧的砸吧嘴。
江氏瞥了黄氏一眼,哼了一声,转身回了二房。
黄氏也瞥过去一眼,撅了撅嘴,啐了一口,“呸!卖亲闺女,心都黑了!”
罗氏脸色不好的看着黄氏。
黄氏这才想起,她家二郎曾骗卖过十一娘,朝罗氏讨好的笑了两声,“三嫂、老四媳妇你们聊,我突然有点头晕,我回去歇会儿。”
“三嫂……”李氏唤。
罗氏唉了一声,正要与李氏说去李家呆会儿,二房突然响起江氏凄厉的叫声,“四娘!”
罗氏心口一跳,与李氏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朝二房跑了过去。黄氏好奇,也跟着走了过去,一看吓了一跳。
横梁上吊着一个人。
赫然是四娘!
“四娘!”罗氏惊叫,一把推开愣在原地的江氏,抱住四娘的双腿,指挥李氏,“快,我抱着她,你拿剪刀去炕上把绳子剪了!”
黄氏大叫,“哎呀我的娘啊,死人了……”
李氏有些慌,脸色都白了,忙不迭的去翻炕上的针线簸箩,拿了剪刀就往炕上爬,手抖的剪了几次才把绳子剪断。
两人抱着把四娘放到炕上,却是怎么叫都叫不醒。
李氏的唇就有些哆嗦,“三、三嫂,四娘不会、不会是……”
罗氏也有些抖,伸了手去探四娘的鼻息,身子猛一松,咧出一个苍白的笑,“没、没事,还有呼吸。”
李氏也松了一个略颤抖的气,爬起来,“我、我去……”
屋外冲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正是夏承安。
“四娘!”
罗氏拉着夏承和压低了声音,“你快去村口把张大夫请过来,四娘呼吸很弱,我怕她有个好歹……”
“我这就去。”夏承和脸色大变,转头就跑了出去。
夏承安扑在炕边,看着脸色如纸一样白的女儿,心如刀绞,“四娘,四娘,你这个傻孩子,爹不是说了吗,一定不会让你嫁过去的,你咋就不信爹的话……”
“四娘!四娘!我的闺女……”江氏似突然醒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去抓四娘的手,被夏承安劈手打落,哭着大吼出声,“滚!你给我滚!你离我闺女远远的!”
江氏也哭,泪水不要钱似的往下落,“我没想让四娘死的,她说她愿意的,她自己答应的啊……”
夏承安却不想听她多说一句话,抬手将她推搡到一边,重复着,“你滚!滚的远远的!离我闺女远远的!你害的五娘差点丢了命,如今还要害我的四娘,你给我滚……”
江氏大哭,“她自己愿意的,她自己愿意的……四娘,你为啥要上吊啊?娘就你这么一个闺女了……你这不是要了娘的命吗?”
哭的哽咽,声嘶力竭,是真的伤心。
罗氏瞧着,却生不出同情之心。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李氏亦有同感,妯娌俩对视一眼,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看向炕上苍白无人色的四娘。
正房听到动静,来了二房。
看到梁上的绳子,乔老太太的身子就是一抖,“老、老头子,四、四娘上吊自杀了……”
夏红霞与杨得势两口子面面相觑。
与乔家结亲,是两口子被窝里商量的,如今害死了人……
夏红霞不由往杨得势身后躲,拽着他的衣袖问,“他爹,这、这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去?”杨得势也有点发怵,拍掉了夏红霞的手。
张大夫匆匆而来,号了脉,翻看了四娘的眼睛,蹙眉将四娘扶起靠在炕边,在四娘背后狠打了几巴掌,四娘轻咳出声,睁开了眼睛。
张大夫长吐一口气,“好了,没事了。”
四娘呆呆的看着屋里众人,泪从眼眶滑下,低声喃喃,“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张大夫叹息一声。
四娘却似没听到一般,满脸绝望。
夏承安的泪水瞬间就涌了出来,“四娘,你咋这么傻……”七尺的汉子,流血不流泪,他的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爹……”四娘伸手给夏承安擦眼泪,“不哭……”
“爹去给你退亲,爹这就去给你退亲,咱不嫁!咱不嫁!”夏承安转头,怒喝江氏,“还不把聘礼银子拿出来?你要看着女儿被你逼的再死一次吗?”
“四娘,娘都是为了你好……”江氏扑过来。
四娘却闭着眼别开了视线,泪水从睫毛下往下落。
江氏呜呜的哭,“娘活的苦,不想你也跟着娘苦哈哈的过日子,娘真的是为了你好……”
五娘受伤时,她也这么说,却眼睁睁看着五娘差点丢了性命。
如今,依然这么说,却要把她嫁给一个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傻子,这是为了谁好?
四娘的眼泪落的更急更快,却始终都没有睁开眼睛看江氏一眼。
江氏哭的很伤心,觉的自己真是为闺女好,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说是她的错。
夏承安得不到答案,就开始在屋里翻找,平日江氏藏东西的地方都翻了一遍,却都不得东西,又问江氏要。
江氏却只顾着哭,不吭声。
夏承安气的一拳砸在炕上,炕沿被砸起好大一块儿,“说,银子藏哪儿去了?”
乔老太太有点害怕,拉了夏老爷子的衣角,“老头子,咱回去吧?”
夏承安的目光立刻追了过来,“娘,你是不是也收了舅舅的银子……”
“那是给我的,不是聘礼银子!”乔老太太忙出声,“你媳妇拿了五百两的……”
“娘,那是我卖我闺女的钱,你花的心安吗?”夏承安心痛的无法自已,第一次懂了老三的心情。
被所谓的家人见死不救;被所谓的兄弟妯娌将闺女卖了当人情;被爹娘气的吐血……
但老三至少有个与他一心的媳妇。
他呢?
夏承安捂着脸,泪控制不住的从缝隙间滑落。
夏老爷子皱眉看了眼夏承安,觉着儿子太软弱了,这么大一点事至于像个女人一样哭个不停吗?
明明就比老大小半个时辰出来的,怎么这么没出息。
“行了,老二,别哭了!这事我说了算,既然四娘不愿意嫁到乔家,就把聘礼啥的都退回去,你去跟你舅舅赔个礼,这亲事就作罢。”
夏承乐就翻了夏老爷子一眼,撇了撇嘴,装的跟真的似的,早干嘛去了?
“老头子……”乔老太太哪愿意把到手的银子吐出来,不依的道。
夏老爷子却冷了脸,“你要是觉得你们乔家好,就回你们乔家去算了!”
一口一个我们乔家,也不想想自己早嫁到了夏家,先姓夏才姓乔,夏乔氏!
“娘,你快把银子拿出来吧……”夏芳菲在一旁劝老太太。
乔老太太见夏老爷子生了气,心里就有些打鼓,被夏芳菲一拉扯,也不敢再矫情,“我去拿我去拿,不过光我拿了有啥用,大头可是在老二媳妇那呢。”
“老二媳妇。”夏老爷子冷冷出声。
江氏见大势已去,哭哭啼啼的从炕沿扒了一块出来,将银子掏了出来。
夏承安忙上去把银子抱在怀里,又去看乔老太太。
乔老太太不情不愿的去拿了银子给夏承安,“就这么多,没了……”
“四娘,你等着爹,爹这就去给你退亲!”夏承安笑着对四娘说,四娘笑,眼睛里却与夏承安一样,都是眼泪。
“二哥,我陪你一块儿过去。”夏承和上前。
夏承祥也道,“我也去,人多话好说。”
夏承乐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兄弟三人去了整整一个下午,待天黑透了才坐着马车回来。
一进门,就高兴的对四娘道,“闺女,亲退了,你不用嫁到乔家去了。”
四娘喜极而泣,父女俩抱头痛苦。
江氏坐在炕尾,神情呆怔。
罗氏站起身,迎了夏承和到院子里,“舅舅没有为难你们吧?”
“没有,一听这事是瞒着四娘答应的,舅舅当时就发了火,把说媒的人,请说媒的管事狠狠骂了一通,把四娘的生辰八字还了回来。说他即使盼望能亲上加亲,却也不会罔顾孩子们的意愿,这亲事就此作罢,他那边会让下人守好口风,不把四娘跟他傻孙子定亲的事传出去,免得四娘以后不好说亲。”
罗氏就叹气,“乔舅舅倒是个明白事理的。”说着,看了正房一眼。
夏承和哪里不明白妻子的意思,笑了笑,“龙生九子,还个个不同呢。”
见丈夫顺着自己的话非议乔老太太,罗氏笑着捶了他一下,“书武刚来寻我们过去吃晚饭,要不,咱们走吧?”
夏承和往二房看了一眼,低声道,“二哥想休妻,咱们这一走,他们再闹……”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二房已传来江氏的嚎啕大哭,“夏承安你个没良心的,我为你们夏家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侍奉公婆,十几年如一日,临到头,你居然要休了我……”
夫妻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
不远处的树下,夏承祥也正和李氏说着话,听到江氏的哭声,走了过来。
“三哥,三嫂,二哥这……”夏承祥欲言又止。
都说老实人好欺负,却也都知道,老实人一旦真下定了决心,就很难更改。
夏承祥与夏承和苦口婆心,劝了一个晚上,也没让夏承安回心转意,天色发白,他依然坚持——休妻!
……
“啊?!”八娘张大了嘴巴,愕然道,“二伯他,真、真的把二伯娘休了?”
罗氏唉了一声,“我们托了村长,暂时没写休书,只是让你二伯娘先回娘家住上一段日子,等……等你二伯心情稳定一些,再从中说和。”
八娘想起小时候江氏对她的好,沉默下来。
夏承祥与李氏起身告辞,“累了一晚上没有休息,三哥、三嫂休息一会儿,我们也先回去了。”
夏承和与罗氏送了两人离开,回到屋,却一点睡觉的心情都没有。
罗氏叹道,“你说,二嫂是咋想的?闹成如今这样,家不成家的……要那点银子干啥?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不好吗……”
夏承和却想着自家二哥一晚上就憔悴了十岁的脸,心里酸楚,强扯了一抹笑,拍妻子的手,“你也累了一晚上,睡会儿吧。”
“我哪里睡得着。”罗氏摇头。
夏承和也睡不着,却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再纠缠,二哥性子虽平和,却是个比他还执拗的人,这次是真的动了怒……
“十一娘前几日与我说起,想在江淮为二娘、三娘添几亩嫁妆田,你觉得如何?”
罗氏果然被转移了视线,“去江淮买?太远了吧?”
“江淮田地好,产值高,不像咱们这一年只能种一季,二娘、三娘手里有了田地,在婆家也多几分颜面。”提及两个女儿的亲事,夏承和温和的笑,“再说,未来三女婿是读书人,以后怕是要入官场的,三娘的陪嫁要是少了,怕会被人诟病……”
罗氏想了想,觉得有理,“那这事我回头跟二娘、三娘商量商量,二娘的嫁妆不能太压过男方给的聘礼,三娘的嫁妆不能太少……”
夫妻俩小声说着话,心情慢慢好起来。
屋外,十一娘哄着小十二在小花园采花,研夏匆匆进来,脸色有几分沉重,“姑娘,江淮来信。”
“怎么了?”察觉到研夏脸色不对,十一娘笑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研夏将一封黑色信封的信递给十一娘,“黑色为高级信件,意为有人……死亡。”
十一娘的双眸蓦然睁大,一把抓了信,撕开信封,展开信纸,上面只规整的写着几个字,“元娘早产,血崩,速来。”
十一娘瞬间停止了呼吸,只觉眼前一黑,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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