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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星稀
“大哥,大哥……大哥!”
容卿猛地睁开了眼!
漆黑的房舍,月辉如凉薄的纱,自窗帘外轻轻的坠下,一丝丝、一缕缕钻入缝隙,投射在地板上,反射出幽幽的冷光。
容卿摸了摸额头的汗水,身子微微地颤抖。
少年被惊醒,用手肘直起半边身子,看着他轻轻地问:“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容卿怔怔地望着帐顶,说道:“有人叫我大哥。”
“谁?”
“一个小姑娘。容麟,我有爹娘,还有个妹妹。”
“那个丑八怪说的话你还真信了?”来驿站的路上,二人就此事讨论过了,少年印象最深刻的不是容卿还有家人,而是那个自称是容卿弟弟的丑八怪居然故意把容卿摔下山坡,还踢伤了容卿,娘的!要是早知道那丑八怪干了这么多恶事,他该把他的皮剥下来!
二人的关注点不同,脑海里浮现的画面也不尽相同,容卿不停回想着疤痕男子的话,缓缓说道:“如果他没骗我,容麟,那我应该也是西凉人。”
“他说了他是西凉人吗?”少年问。
容卿点头,声音淡淡的,像山涧的风:“嗯,他是从西凉境内逃出去的,还有袁术。”
少年已经知道容卿是被袁术给掳走的了,心里把袁术那个老家伙骂了千百遍,发誓那老家伙敢再现身,他一定打得他满地找牙!这会子容卿突然提到他,他心里一阵窝火,连问都懒得一下!
他没问,容卿便也没说了。
见容卿沉默,少年又厚着脸皮凑过去:“生气啦?好嘛好嘛,你说袁术怎么了,我听着。”
容卿摇摇头。
少年用两个手肘撑着身子,脸对脸地看着容卿,很近,近到能交换彼此的呼吸。他鬼使神差地说道:“容卿,你真好看。”
“你也不差。”容卿轻声说道。
少年困惑地皱了皱小眉头,他这副迷死一堆怡红院姑娘的长相在容卿眼里只是不差吗?容卿这么挑剔的?
容卿侧过身子:“睡吧。”
少年哀怨地看了看容卿的背,爬到内侧,又与容卿面对面了:“嘿嘿。”
容卿对他的赖皮习以为常,没说什么,闭上了眼睛。
少年一瞬不瞬地打量着他精致的睡颜,暗叹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天底下那么多女人不好好打磨,偏把一个男人造得如此好看,瞧那眉毛眼睛,皇甫燕在他面前都讨不到便宜。少年忍不住又往他那边挪了挪,脸几乎要挨着他的:“容卿。”
“怎么了?”容卿并未睁眼。
“你想回西凉吗?”
容卿沉默。
“要是想回,等我杀了夙火,就带你回。”
今天的暗杀,明显来自夙火的部下。夙火与容卿都是皇后的近臣,但夙火嫉妒容卿总是凌驾在他之上,想干掉容卿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容卿在皇宫时,夙火不敢轻举妄动,一旦出了宫,有个三长两短还不是随便嫁祸个人就够了。
皇后的血卫是真的想找回容卿,至于别人,能杀就杀。
夙火的,却是一定要杀了容卿,至于别人,可以不管。
容卿在猎户家里碰到的应该是皇后的人,皇后的人一直与官府合作着,所以比夙火更快地找到了容卿。然而他们失败了,不仅让袁术带走了容卿和皇甫珊,还被夙火的人察觉到了。夙火这才按图索骥,追查到了容卿的下落。
今天要是他晚到一步,看到的将会是容卿的尸体,每每想到这里,他就对夙火充满了怨愤,恨不得把那家伙大卸八块、再挫骨扬灰!
容卿嗯了一声,算是同意少年的计划了。
少年咧唇一笑:“容卿你看看我。”
“看你做什么?”
“你好多天没看我了。”
容卿:“……”
“不都说我这个年纪正在长身体,一天一个样吗?你看看我长变了没?”少年睁大了小幼崽般干净无辜的眼睛。
“太黑了,看不清。”
“你看都没看!”
容卿单手覆上他额头:“别闹了,睡。”
少年果然不闹了,只是睁开了眼,长长的睫毛自容卿的掌心扫过,扫得挺有意思,他一眨一眨,不停地扫。
容卿掌心下滑,捂住了他眼睛。
世界一下子黑暗了,不见一丝光亮,但掌心传来淡淡的暖,让人感到宁静和安定。
少年的腿不安分地扑腾了几下,慢慢坠入了梦乡,很快,容卿也陷入了昏睡。
夜半,一阵马蹄声靠近,少年敏锐地睁开了眼,下床,拉开门走了出去。
驿站门口,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正拿着一幅画想问这里的护卫:“有没有看到过这个人?”
护卫点头:“这个……不太清楚,我是晚上才接班的,客人们全都住下了,我没看到他们长什么样。”
黑衣首领用剑鞘将他拦到一旁,坐着马匹,大摇大摆地走近了驿站,望着紧闭着门窗的房间,对身后的影卫打了个手势:“搜!”
少年的眸光死死地落在这群人的军靴上,他们虽穿着十分普通的衣裳,但脚底的靴子出卖了他们的身份,分明是军营的人!他在南疆打了那么多仗,哪个军营没混过?他能确定这伙人不是南疆士兵,南疆士兵没这么强大的气场。
这些人的功夫,应该还在夙火的血卫之上。
南疆几时培养过这么厉害的士兵了?
很快,少年眼尖地发现了军靴上的狼图腾。
玄家影卫!
少年不欲与这伙人杠上,免得引来夙火的血卫,他虽不怕他们,可人多势众的情况下,就怕误伤到了容卿。
他转身,准备悄悄地带容卿离开,黑衣首领发现了他的存在,警惕地眯了眯眼:“小子!过来!你见过这个人没?”
“没有。”少年淡淡说了声,转头就往来时的方向走。
黑衣首领眸光一冷:“小子!给我站住!”
那边,影卫们已经快搜到容卿的房间了,今晚,说什么都不能息事宁人了,少年索性施展轻功,朝房间奔了过去。
黑衣首领从怀里掏出一个铁球,狠狠地砸向了少年!
少年一脚将铁球踢了个粉碎,球内的白色粉末如迷雾一般将少年笼罩,少年一时难以躲避,吸了几口。
那是顶级软骨散,专门用来对付顽强的对手。他们此行的目的非常简单,寻找容卿,所以他们并不恋战。然而令所有人都感到诧异的是,明明吸了那么多软骨散的少年,挥起拳头来,依旧能将他们打趴在地上!不敢想象,这家伙若是没中招,该有多厉害。
黑衣首领吹了一声口哨,上百名影卫哗啦啦地从四周飞了出来,将少年团团围住。
趁着这一瞬间的机会,黑衣首领跃入了最后一个房间,将容卿扛了出来!
十六七岁、模样俊俏、力拔千斤、陪在容卿身材,黑衣首领几乎是转瞬猜出了少年的身份,更加不敢滞留在此与少年缠斗,别看他们人多势众,但真的打起来,未必能杀死这个年轻人。
黑衣首领决定让他们拖住大帅,自己则尽快带容卿回西凉。
少年看到容卿被扛走,气得双目发红,浑身爆发出一种山崩地裂的怒火,一拳砸死一名影卫后,施展轻功追上了黑衣首领。
黑衣首领完全没料到自己这么快便被对方给追上了,他不得不停下来与少年过招,但他又不让容卿受到伤害,招式十分有限。
少年也看出了对方想抓活的,如此,便更方便他得回容卿了。少年很快占了上风,一掌拍上黑衣首领的肩膀,将容卿抢了过来!
黑衣首领要去追,刚一动脚,就发现自己半边身子都麻了。
影卫们追了上来,其中一人问:“头儿,你没事吧?”
黑衣首领揉了揉失去知觉的肩膀,倒抽凉气道:“幸亏是中了软骨散,没中,我全身的骨头恐怕都碎完了。”真是个可怕的家伙,不就是抓了他义父吗?他用得着这么狠?看来南疆能打那么多胜仗,也不完全是靠容卿的兵器,那小子一人,就能抵上千人!但不论他再厉害,他们都必须把容卿带回去!
“给我追!一定要追到他们!”
……
另一边,马援一行人也在搜寻容卿的下落。自疤痕男子与容卿跌下山坡后,三人立刻下山寻找。山下是一条小溪,从山坡滚下来,不出意外,应该就在沙滩附近。沙滩上既没有血迹也没有尸体,却残留着十分明显的打斗痕迹,人员数量还不少。
马援的心一揪,儿子遇到那些官兵和血卫了吗?上次那些人对儿子没有杀心,这些打斗也许是秀才与他们弄出来的。但也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一些见不得他儿子好过的人,想趁机浑水摸鱼,干掉儿子。
他首先想到了夙火。那家伙虽然也为南疆皇后效命,但与儿子的关系似乎不大友好,夙火会不会想要杀了儿子呢?尽管这种猜测很可笑,但出于一种直觉,马援非常厌恶夙火,觉得夙火那个人太阴暗,什么丧心病狂的事都做得出来。
马援不敢逗留,带着皇甫珊与小男孩儿继续搜寻。
少年与玄家影卫的打斗果然还是惊动了夙火的黑袍人,就在为人离开驿站没多久便遭到了黑袍人的追杀。这伙人可比玄家影卫难缠多了,起码玄家影卫想要活着的容卿,所以有些投鼠忌器,而这伙人全都是为灭口和复仇而来,招招致命,招招攻向容卿。容卿是少年的弱点,这么一打起来,少年很快便处于了十分被动的状态。加上刚刚吸入了大量软骨散,功力发挥不出平时的一半,二人的处境越发艰难起来。
“你用剑吧。”容卿趴在少年的背上,轻轻地说。
“不要,会流血。”少年避过刺来的宝剑,一拳头将对方的脑袋砸凹了进去,“用拳头也能弄死他们!”
黑袍人越来越多,软骨散的效力越来越厉害,这种软骨散本身就是越发功越无力,能坚持到现在,还打死了那么多人,都不知道是凭着一股怎样的执念。
就在双方打得不可开交之际,马援赶到了。
马援一眼看到了在火光中搏命的紫衣少年,以稚嫩的脊背,背着容卿,在百名黑袍人中如雄师一般战斗。马援的心口有些发烫,一时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情绪,但看到儿子安好地在大帅背上,他长长地松了口气!来不及问大帅是怎么找到容卿的,他举剑冲向了他们。
皇甫珊护着小男孩儿站在一旁,眸光深邃地看着他们。他们之中,也有人发现了她,不过,没谁冲过来杀她。
她不由地感到困惑。
在猎户家碰到的那伙人,明显是想保容卿、杀了她,眼下这伙人却对她熟视无睹,反而招招都想了结容卿的性命。
她单纯的脑袋想不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不过,不管是碰到那一伙人,都没出现马援所说的“容卿是挡箭牌”的情况,让容卿跟着他们,非但没能保护他们,还招来了如此可怕的追杀。
她深深地看了马援一眼,说不清道不明的,她隐约觉得马援带上容卿似乎别有目的。
但再有目的也没用,因为大帅来了。那熊孩子不会允许任何人从他手里抢走容卿,对他来说,容卿就是他的命。
念头刚刚闪过,皇甫珊就见少年单膝跪在了地上,用剑鞘支撑着微微颤抖的身子,皇甫珊柳眉一蹙,熊孩子怎么好像脱力了?她可不认为他是打累了,那家伙的体力比一头小牦牛还厉害,难道是受了伤?
“容麟,放我下来。”容卿摸着他鬓角的汗水,说道。
少年睁大嗜血的眼睛,再一次站了起来:“不放,死也要死在一起!”
“那你用剑,我没事的。”容卿说着,闭上眼,将头枕在了他肩上,鼻尖抵住他衣领,只能闻到他的气息。
少年拔了剑,冷冷地瞪了马援一眼:“你最好祈祷容卿没事,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要不是这个老男人把容卿偷出宫,容卿能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吗?又是被疤痕男欺负又是被夙火的人追杀,想到这里,他就恨不得把这老男人一并处决了!
马援自知理亏,不敢多言,见少年拔剑,他也拔出了宝剑。
双方都杀红了眼。
少年砍掉第八个杀手的脑袋时,夙火来了。
夙火来得毫无预兆,像凭空自夜色里剥离的一般,猛地伸出魔爪,抓住容卿的肩膀,并割断了绑住容卿的绳子。
背上一轻,少年回过头去,就见夙火抓着容卿跃走了。
“你大爷的!”少年气得跳脚!
皇甫珊见容卿被夙火抓走了,吩咐小男孩儿待在原地别动,自己追了上去。
她武功不行,轻功却不错,加上夙火扛了个人,不如她轻松自在,很快便被她追上了。
“夙火!你要干什么?把容卿放下来!”
夙火扛着容卿落在了一颗老槐树的枝桠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皇甫珊道:“珊公主原来跟他们是一伙儿的,我还以为珊公主是被劫持的呢。”
“你……”皇甫珊瞪圆了眼睛,“你管我!你把容卿放下来!我绕你不死!”
“珊公主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奉皇后之命带容卿回宫,珊公主却非得与外人勾结掳走容卿,珊公主是打算通敌叛国吗?”
皇甫珊跺脚,哼道:“我看出来了!你跟那些人是一伙儿的!你们的衣服都一样的!他们想杀了容卿!你……你……你肯定也想杀了容卿!”
“几日不见,公主都学会观察了。”夙火冷笑,“公主看穿了我的秘密,我该怎么办呢?”
“哦,你承认了!”皇甫珊娇喝,“我警告你!你最好别打我们几个的主意!不然我回宫告诉皇后,她要是知道你伤害容卿,肯定会杀了你的!”
“啧啧啧。”夙火好笑地摇了摇头,他的唇角其实没有什么弧度,他的面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但你就是听得出他在笑,“公主啊公主,我该说你蠢,还是该说你单纯,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容卿吗?不是因为我想背叛皇后,恰恰相反,我是想保护皇后、保护南疆皇室。”
“容卿是南疆的瑰宝!杀他,是在重创南疆皇室还差不多!”
“公主跟了袁术这么久,难道就不好奇袁术为什么对容卿比对你这个主子还好吗?”
“呃……容卿是病号,需要照顾嘛!”
“公主真是太天真了,连照顾和疼爱都分辨不出。”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好吧,既然公主问起,我就实话实话了。你身边的袁术,根本不叫袁术,也不是什么北城来的雇佣军,他叫马援,是临淄城的守将,西凉国的伏波将军。容卿是失散多年的嫡长子,他此番入宫根本不是为了谋得什么差事,而是想带走自己的儿子。至于你,他根本是想将你拐回西凉,利用你来要挟你皇爷爷!”
皇甫珊难以置信地后退了一步:“你……你撒谎!袁术他不是这种人!他就是雇佣军!他跟容卿没关系!他也不会害我!他救过我的命!”
“如果你不是南疆公主,他才不会救你!整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巨大的阴谋,你一直在被他利用,你冥顽不灵不要紧,我却是不能让南疆皇室毁在你们几个的手上!马援是西凉人,容卿也是,我不会放任他们活着离开,因为我不会给南疆制造两个强大的劲敌!”
他没有解释两个强大的劲敌是谁,但皇甫珊破天荒的听懂了,他指的是容卿和大帅。
如果袁术真的是马援,如果容卿真的是他儿子,如果容卿真的回了西凉,如果大帅也真的跟了过去……
后面的事,皇甫珊不敢想。
“公主,跟我一起走吧,等我处决了容卿,就带你回宫。”夙火说道。
“公主!你别信他!他在骗你!”马援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按住旧伤发作的地方,一阵发冷,“你别跟他走……他……他会杀了你的……”
夙火淡淡地说道:“公主,杀了马援。”
马援看着皇甫珊,摇头。
皇甫珊眸光颤抖地看向马援:“你究竟是袁术还是马援?”
“我……”
“你是马援。”皇甫珊给出了判断。
夙火勾起唇瓣:“公主,杀了他。”
“公主你别听他的!你父王……你父王就是被他给杀掉了!他还威胁我,让我在两个月之内杀掉玄胤,否则他就杀掉你!我不想你出事才把你带出皇宫的……我……”
马援焦急地说着,然而他没说完,就被皇甫珊冷冷地打断了:“你是骗子!我才不要信骗子的话!”
趁着二人争执分神的空档,夙火带着容卿离开了。
少年杀出重围追过来,却只看到马援跟皇甫珊“纠缠不清”,少年眸光一凉:“容卿呢?”
马援一怔,儿子呢?
少年真想把马援给剁了!
夙火扛着容卿没走多远,便被玄家影卫给碰上了。影卫们一整晚都在搜寻容卿的下落,听到林子里有打斗,便急急忙忙过来探个究竟,没想到还真是容卿!
夙火原本是要杀了容卿的,但知晓了容卿的真实身份后,又觉得留着他,比杀了他更管用。
只是他也不能让容卿被西凉人抢回去,所以,当他察觉到自己打不过那么多玄家影卫的时候,很快又对容卿动了杀心!
他在刺中一名影卫后,猛地调转方向,砍向了肩上的容卿!
一只手探过来,生生接住了他的剑刃,正是黑衣首领。
黑衣首领的手被剑刃割得能够看见骨头,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抓住容卿,抛给了身后的影卫!
影卫们接住了容卿。
那边,夙火的黑袍杀手也追来了。
“十三,阿七!你们带容卿先走!其余人断后!”
黑衣首领一声令下,两名身姿轻盈的影卫带着容卿策马离开了原地,其余人如洪水一般一涌而上,将黑袍杀手围住。
这边,玄家影卫成功拖住了夙火一行人,那边,少年悄然追上了带走容卿的玄家影卫。
解决完两个玄家影卫,少年抱着容卿上马,一手将容卿搂在怀里,一手抓紧缰绳,足足狂奔了百里,马蹄子都跑烂了,太阳也出来了,才在一条小河边躺下。
之后,他再也扛不住了,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
西凉
宁玥在碧水胡同住了下来,方便周神医给她治病。
玄煜带青青回了府,说是不想周神医分心,但其实,大概只是一种人质。
玄胤知道宁玥还在生他的气,喊她吃饭,她也不理。玄胤把饭菜端到房中,宁玥撇过脸:“说了我暂时不想见到你,明天之前,别在我眼前晃。”
玄胤拉过她的手,摊开她掌心,将脸贴在上面,直到她冰凉的掌心渗出些许薄汗,才轻轻地说道:“上次三嫂是不是说丽湖有家烤鱼做的不错?我们去吃吧。”
宁玥没说话。
玄胤捏了捏她手指:“反正决定原谅我了,迟一天早一天有什么关系?你要实在不想原谅,就可劲儿地使唤我好了,出出气。你要是实在吃不下去,我只好回将军府,请兰芝做东西给你吃了。”
兰芝若知她中毒快死了,怕是要当场哭晕。这家伙,什么时候掐准她软肋了?宁玥淡淡地抽回手:“你备车吧。”
玄胤挑眉一笑,亲了亲她脸蛋:“等我!”
马车很快便备好了,二人从碧水胡同出发,往东行经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抵达丽湖南岸,与北岸专门停靠画舫不同,南岸多为一些以饮食为主的乌篷船。菜品由岸边的酒楼准备,做好后端上乌篷船,有专门的艄公划将船划到湖心。
乌篷船收拾得很干净,铺了厚厚的地毯,坐上去柔软舒适,陪着湖水的涤荡,像坐在摇篮里一样,让人感到非常惬意。
烤鱼的味道不错,麻辣的味道,鲜嫩多汁,鱼刺也不算多。
若在以往,宁玥能够一人干掉一条鱼,如今病重,没什么胃口,只略略动了几筷子。
看着她苍白而虚弱的脸色,玄胤愧疚地叹了口气:“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没怀疑过你的心,我只是很生气你居然跟我最讨厌的人吃饭,还瞒着不让我知道,我不喜欢你这样。当然我不应该因为生气就这么对你。”
说再多都是苍白的,找到容卿,他们之间才会有一线生机;找不到容卿,她的人生完了,他就算被原谅也没任何疼惜她的机会了。
宁玥淡淡地笑了笑,小暴君什么时候学会反省了?这要放在前世,一定把那群王公大臣吓死。
“玥玥。”玄胤握住了宁玥的手。
“咝——”宁玥突然倒抽了一口凉气,捂住肚子。
玄胤眸光一颤:“怎么了?”
宁玥低头看了看,微红着耳朵道:“我好像来那个了。”
“那个是……”玄胤困惑地张了张嘴,单手一指道,“你说的……那个那个?”
“嗯。”宁玥点头。
玄胤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在地说道:“马车上有你的衣裳,我去给你拿来,你等一下。”
“可是我没有带月事带。”宁玥低声说,“没想过这么快的,明明应该是月底。”
……
一刻钟后,玄胤来到了成衣店。
成衣店是一对母女开的,老板娘是一名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笑容满面的,很会做生意,店子里客源不断,从她们与老板娘的交流中可以听出,她们都是回头客。
老板娘甫一抬头,瞧见了玄胤,眼珠子当即则溜溜的一亮,活了半辈子,还没见过这么俊的后生呢!穿得也好,那料子、那款式,没一千两银子置办不下来吧!不过,此人的气质太冷了些,生生冲淡了他容貌上的魅惑。店子里的客人也被突如其来的俊逸公子吸引,纷纷朝玄胤投去了好奇的眸光。
玄胤冷眸一扫,如刀子唰唰地丢过去,吓得众人离开移开了视线。
老板娘笑眯眯地迎上去:“哟,公子是要买衣服么?男人的里头。”她说着,要将玄胤领入里间。
玄胤轻咳一声,对老板娘道:“你们这里有没有那个?”
“哪个?”老板娘问。
“那个。”玄胤说道。
“您说的是……哪个?”老板娘一头雾水。
玄胤捏了捏眉心:“月事带。”
啪!
有人的扇子掉在了地上。
玄胤就知道会这样,一个大男人跑来买这些东西,不是有病就是——
噗哧!
不知谁笑了一声,玄胤的脸都绿了。
紧接着,大家都捂住嘴,偷偷地笑开了。
这人从进来时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杀伐之气,绝对是个硬汉啊,哪知他一开口,居然是买女人用的那种东西。这反差……未免也太大了!
老板娘倒是没她们那么诧异,她开店多年,什么样的奇葩没见过,早先还有人受了伤,买月事包扎呢!不过,那是女人。男人来买月事带尚属头一回。
“您是买给您夫人的吗?”老板娘问。
玄胤嗯了一声。
还在发笑的众人一下子笑不出来了。
“您真是个体贴的丈夫!”老板娘温柔地说道,“您要什么样儿的?”
“你有什么样儿的?”
老板娘介绍道:“各种颜色花纹都有,夫人喜欢哪种香气?玫瑰香、茉莉香和海棠香,还有无香型的。”
一刻钟后,玄胤拧着一个包袱离开了成衣店。
明明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包袱,捏在手里却感觉微微地发烫,周围的行人像往常那样朝他头来注视的眸光,他却觉得他们每个人都看穿包袱,看到了里面的东西一样。
回到乌篷船时,他整张脸都红透了。
要是让父王知道,他的宝贝儿子跑去给一个女人买月事带,一定会气得掀桌子。
还有玄昭那家伙,一定会笑得在地上打滚。
至于玄煜,他闷骚,不会当着他的面表露什么,回房后呢?说不定笑得肠子都断了。
最可恶的是,当他走进船舱时,居然看见宁玥在狡黠的笑。
这丫头……没来葵水!
她是故意整他的!
“你……你……”玄胤真是一口气堵在喉头,上不去下不来,险些把自己噎死!
大概是整了玄胤一顿,心情好了些,宁玥又吃了几块子烤鱼和青菜,不过,还是不许玄胤碰她,更不许玄胤在她房里留宿。
玄胤在寒风里守了整整一夜,期盼如她所言,天亮他们就和好。
从来没有哪个夜如此漫长,好像过了几个世纪一样,玄胤的脚指头都冻僵了,终于挨到第一缕晨曦破云而出,他迫不及待地推开了门:“玥玥!”
他来到床边,笑容却僵住。床上的人,已经没了醒来的迹象,皮肤蒙了一层薄薄的寒霜,呼吸微弱得几乎没有,脉搏安上去感知不到跳动。
他野兽一般地吼了出来:“周神医——周神医——”
……
容卿浑身一颤,从睡梦里惊醒了。
他偏头看了看,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小河边,腰肢被容麟紧紧地扣着,容麟还没醒。
他三指搭上容麟的脉搏,没什么状况,暗暗地松了口气。
许是感受到他的动作,少年也慢慢地苏醒了,揉揉眼,爬起来坐好:“容卿你没事吧?”
容卿摇头:“没事,帮我外衣脱掉。”
外衣上沾了血,尽管已经凝固,仍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血腥气。
少年三两下扒掉了他的锦服,又脱下自己的给他穿上:“容卿你饿不饿?我抓鱼给你吃。”
容卿摇头,神色凝重地看向少年,说道:“她出事了。”
“她?哪个她?”少年眨眨眼。
“马宁玥。”
“哪个……马宁玥?京城那个?”少年一脸困惑地问。
“是。”容卿坐起来,捡了一根枯枝,在地上写下了她的名字,“你早先说家世不错,她家可是京城的伏波将军府?”
少年点头:“是呀!她爹是马援,以前临淄城的守将,据说被瞿必给干掉了,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容卿顿了顿,捏着枯枝的手指一紧:“袁术,是马援。”
“什、什么?”少年一下子跳了起来,“那老家伙就是马援?皇甫珊那个大傻子,居然把西凉的将军带进皇宫了?”
想起夙火、马援与皇甫珊的对话,容卿越发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容麟,她是我妹妹。”
这个她,自然是指马宁玥了。关于这一茬,少年倒是不怎么诧异,早在他在回春堂见到那丫头的时候,就觉得她跟容卿应该有什么关系,只是没想到会是妹妹。等等,如果容卿是马宁玥的哥哥,那岂不是也是马援的孩子?难怪马援会把容卿偷出宫了,他是想带儿子回家。幸亏他刚刚没找马援算账,不然,岂不是杀了容卿的亲爹?
容卿捏紧了枯枝,眸光深邃地说道:“我什么都忘记了,只记得她名字,我想我之前,一定很疼她。”
少年点点头,又问:“可是你又没见过她,为什么说她出事了?”
“感应。”
容卿按了按疼痛的心口,“她需要我。”
……
西凉
碧水胡同乱成了一团。
青青回王府后,将宁玥中毒快死的消息说了出去,王妃和孙瑶吓坏了,天一亮便差了人过来,孙瑶是自己来的,她坐在床头,看着面如死灰的宁玥,眼泪夺眶而出:“怎么会这样?好好的人,一眨眼的功夫,说倒下就倒下了!她中了什么毒?”
玄胤没说话,握着宁玥的手,浑身颤抖。
碧清将哭得几乎要晕厥的孙瑶带回了王府,临行前对玄胤道:“四爷,给马夫人捎个消息吧,好歹让她送女儿最后一程……”
“滚!”玄胤猩红着眼睛,将碧清赶了出去。
周神医熬来一碗药,放在桌上:“凉了记得喂她喝下去。”
玄胤颤抖着问向周神医:“你不是说能保她十天吗?这才第二天……她就不省人事了!”
周神医无奈地说道:“我说保她十天,没说她会活蹦乱跳啊,老实讲,她已经没多少气了,就是用药吊着。而且她会一天比一天虚弱,十天……是极限。”
“你的意思是,她可能活不过十天?”玄胤揪住了周神医的衣领,字字如冰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给我保住十天!敢少一天,我就要了你女儿的命!”
周神医被他通身的寒气弄得脊背发凉,硬着头皮道:“哎,你……你讲讲道理啊,我是大夫,不是神仙!”
“她活着,就是道理。”
……
临淄城外的官道上,黑衣首领静静地注视着一辆茶商的马车。
一名影卫问:“头儿,要不要抓住他们?”
黑衣首领扬起缠着绷带的手:“不用,他们是往北去的,那是京城的方向。”
“咦?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不过很奇怪呢,他们是南疆人,去京城干嘛?不怕被抓?”
“通知沿途的兄弟,打点好驿站,把最好的马留给他们!”
“那我们……”
黑衣首领策马转身,望向一大波朝这边赶来的黑袍杀手,冷冷地说道:“杀掉这群苍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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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是真的要见面了哈,虽然过程很艰辛,但是如果拍成电视剧,今天这一章一定会非常精彩,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