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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夜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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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愿成为一种阻挡,不愿让泪水沾上脸庞,

    于是,在这无尽的夜色中,我将悄然隐去。

    星期一上班时,仍然没有任何宋翊的消息,去问Karen,Karen也满脸不解,说自己一无所知,宋翊从离开北京到现在一直没有和她联系过,甚至连去新加坡都没有告诉她。

    我终于再也克制不住自己,找了个借口去见陆励成。

    拿着一堆不甚紧要的文件请他签字,他没有任何表情地把所有文件签完。我拐弯抹角地试探:“老是麻烦你签字,真不好意思,不知道Alex究竟什么时候能回来,你上次说就这两三天,已经三天了。”

    他抬头,面无表情地盯着我:“你很关心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不!”我手背在背后,绞来绞去,“我就是随口一问,大家都有些工作必须等着他回来处理。”

    陆励成沉默地盯着我,眼睛内流转着太多我完全看不懂的思绪。在他的目光下,我觉得我就如同一个透明人,似乎我心里的秘密他都一清二楚。我不安起来,匆匆抱起文件:“您忙,我先出去了。”

    手已经搭在门把上,听到他在我身后说:“应该就这一两天回来。”

    我的脚步顿了一下,赶紧走出他的办公室。

    就这一两天,那究竟是今天,还是明天?给宋翊发短信,请他回到北京后,尽快和我联系,我很担心他。

    希望他一下飞机,打开手机,就能收到我的短信。我的日子在焦躁不安的等待中度秒如年。

    星期二下午接到麻辣烫的电话,声音甜得要滴出蜜来:“蔓蔓,今天晚上出来吃饭吧!我想你见见他。”

    我把自己的愁苦压下去,尽量分享着她的幸福:“好!”

    她细细叮嘱了我见面地点和时间,还特意告诉我是一家高级会所,要求我下班后换一套衣服,我知道这次麻辣烫是顶顶认真和紧张了,我笑着打趣她:“如果他不喜欢我,怎么办?我们两个,你选谁?”

    麻辣烫悍然说:“不会,他肯定会喜欢你。”

    “我是说万一呢?你要知道两个好人不见得就是两个投缘的人。”

    麻辣烫沉默着,好一会儿,她才说:“不会!你们两个一定会投缘。你是我的姐妹,我们说过是一生一世的朋友,我会爱他一生一世,也会爱你一生一世,所以,你们一定能投缘!”

    她的声音紧绷,如要断的弦。

    真是关心则乱!竟然聪明洒脱如麻辣烫都不能例外,我再不敢逗她,向她郑重保证:“不要担心,我们会投缘的,因为我们至少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都爱你,都要你快乐。”

    穿了我最昂贵的一件衣服。这件衣服是离开美国前买的,本来打算要穿给宋翊看的,现在只能让麻辣烫先占便宜了。

    紫罗兰色的真丝,贴身剪裁,腰部宽幅束起,下摆自然张开,领口开的稍低,用一圈同色的镂空紫色小花压着,香肩就变得若隐若现。再配上珍珠项链和耳环,镜中的人倒也算肌肤如雪、明眸皓齿。

    想了想,又拿出一枚碧玉手镯,戴在手腕上,虽然与别的首饰不协调,但是这个玉镯有特殊的意义,我希望它能见证今天晚上这个特殊的时刻。

    特意用了艳一点的唇彩,将心中的不安都深深地藏起来,只用微笑和明媚去分享麻辣烫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刻。

    漆木的地板,水晶的吊灯,男子衣冠楚楚,女子衣香阵阵。

    迷离的灯光中,我穿行在一桌桌的客人中,如一个即将要参加姐姐婚礼的人,紧张与期待充盈在心中。

    远远地看见麻辣烫他们,也许应该叫许怜霜。她一身苏绣短旗袍,夸张的水晶坠饰,典雅中不失摩登,腕子上却没戴水晶,是一枚和我一模一样的碧玉镯,我心中一暖。

    她正侧着头笑,手无意地掠过发丝,碧玉镯子映出的是一张如花娇颜,还有眼睛中满载的幸福。

    那个男子背对着我而坐,还完全看不清楚,但是,这一刻,我已经决定要喜欢他,只因为他给了麻辣烫这样的笑颜,任何一个能让女人如此笑的男子都值得尊重。

    麻辣烫看见我,欣喜地站起来,半是含羞,半是含笑,我微笑着快步上前,那个男子也站了起来,微笑着回头,我和他的动作同时僵住。

    “宋翊,这就是我的好朋友,不是姐妹胜似姐妹的苏蔓。苏蔓,这位是宋翊。”

    我的眼前发黑,膝盖簌簌地抖着,人摇摇晃晃地向地上倒去,宋翊一把抱住了我,侍者赶紧拉开椅子,让我坐下,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天顶上的吊灯都在我眼前闪烁,闪得我眼前一片花白,什么都看不清楚。

    “蔓蔓,蔓蔓,你别吓我!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去……去叫的士,我们立即去医院……”

    麻辣烫的手紧紧地抓着我,她腕子上的碧玉镯子和我腕子上的碧玉镯子时不时碰在一起,发出脆响。

    “这对碧玉镯子,我们一人一个,一直戴到我们老,然后传给我们各自的女儿,让她们继续戴。”

    “如果我生儿子呢?”我故意和她唱反调。

    “那就定娃娃亲,两个都让女孩戴。”

    “如果你也是儿子呢?”

    “那就让两个媳妇结拜姐妹,敢不亲密相处,就不许进我家的门。”

    我大笑:“小心媳妇骂你是恶婆婆。”

    ……

    她送我镯子时的情景仍历历在目,我是独生女,麻辣烫也是独生女,在这个偌大的北京城里,她不仅仅是我的朋友,还是如我的父母一样的亲人,我们一同欢笑,一同受伤,一同成长,一同哭泣。

    在凌晨四点半,我做了噩梦时,可以给她打电话,她能在电话里一直陪我到天明;我不能在父母面前流的眼泪,都落在她面前,是她一直默默地给我递纸巾;在地铁站,我被一个太妹推到地上,我看着对方的红色头发、银色唇环、挑衅的眼神,敢怒不敢言,是她二话不说,飞起九厘米的高跟鞋,狠狠踢了对方一脚,拉着我就跑。

    这世上,能为别人两肋插刀的人已经几乎绝迹,可我知道,麻辣烫能为我做的不仅仅是两肋插刀……

    四年多了,太多的点点滴滴,我不能想象没有她的北京城。

    我反握住了她的手:“我没事,不用去医院,大概中午没吃饭,所以有些低血糖。”

    要去叫计程车的侍者听到,立即说:“我去拿一杯橙汁。”

    麻辣烫吁了口气:“你吓死我了!一个瞬间,脸就白得和张纸一样。”

    我朝她微笑,麻辣烫苦笑起来,眼睛却是看着另外一个人:“这……这你们也算认识了吧?”

    我笑:“我们本来就认识呀!”麻辣烫愣住,我轻快地说:“宋翊没有告诉你他在MG工作吗?是我的上司呢!如今我可找着靠山了。”先发制人,永远比事后解释更有说服力。

    “MG?”麻辣烫愣了一愣后,笑容似乎有点发苦,“又不是相亲,还需要把车子房子工作工资都先拿出来说一通?我不关心那些!”

    我点头,心里一片空茫,嘴里胡说八道,只要不冷场:“是啊!我去相亲时,还有个男的问过我,‘你父母一个月多少钱,有无医疗保险?’”

    麻辣烫笑着摇头:“真是太巧了!宋翊,你有没有得罪过我家蔓蔓?”

    宋翊没有说话,不知道做了个什么表情,麻辣烫嘴微微一翘,笑笑地睨着他说:“那还差不多!”

    我一直不敢去看他,我怕我一看到他,我的一切表情都会再次崩溃。我的眼睛只能一直看着麻辣烫,凝视着她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千种风情,只为君开。

    我站了起来:“我去趟洗手间。”

    “要我陪你去吗?”

    “不,不,我自己就可以了。”

    我匆匆扔下麻辣烫,快步地走着,等他们看不到了,猛地跑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难道那些拥抱、那些话语、那些笑声都是假的吗?我只是去了美国一个月,可感觉上如同我做了一次三十年的太空旅行,我的时间表和他们都不一样,等我回来,一切都已经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只有我还停留在过去。

    一只手抓住我:“你打算穿着这个跑到寒风里去?你的外套呢?”他的手强壮有力,我的身子被半带进了他的怀中。

    我这才发觉自己泪流满面,连眼前的人都看不分明,我急急地擦着眼泪:“我要去洗手间的,我只是去洗手间的……”

    眼前的人渐渐分明,竟是陆励成,而我竟然站在酒店的门口,进门的客人都向我打量,被他的目光冷冷一扫,又全都回避开。

    他扶着我转了个方向,带着我穿过一道走廊,进入一条长廊,已经没有客人,只有我和他。他推开一扇门,里面有沙发、桌子、镜子,一个白衣白褂的人立即恭敬地走上前,陆励成给他手里放了一张钱:“这里不用你服务。”

    侍者立即回避,陆励成扶着我坐到沙发上:“这是私人卫生间,一切随意,如果想大哭,这里的隔音效果很好。”

    我默不做声地捂住了脸,眼泪顺着手指缝,不停地往下流。六年前,我曾以为那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痛,可现在才知道,我虽然频频在梦中哭醒,却没有真正被摔痛过,我就如同一个悬崖底下的人,只是因为渴望着能够到悬崖上,因为得不到难过,而现在,我一点点艰辛地爬上悬崖,终于站在了梦寐以求的地方,可是,没想到,就在我最欢喜的时候,却在一个转身间,就被狠狠地推下悬崖,粉身碎骨的疼痛不过如此。

    我哭了很久,伤心却没有一点减少,脑袋里昏乱地想着,为什么?为什么?又在一个刹那间惊醒,我不能这么一直哭下去。扑到洗手台前,看见自己妆容残乱,两个眼睛红肿。我赶紧洗脸,又拿冷水不停地激眼睛,却仍很明显。

    陆励成一直坐在沙发上默默地吸烟,看我拿自己的脸不当脸地折腾,实在看不下去了:“你要不想人发现,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回家,睡一觉,明天自然就好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对着镜子练习笑容。微笑,对!就这样微笑!没什么大不了,这年头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天涯何处无芳草,三步之内必有兰芝……宋翊……

    胸口骤然一痛,眼泪又要涌出来,闭上眼睛,深深地吸气。苏蔓,将一切的一切都遗忘,唯一需要记住的就是:今天是你最重要的人的最快乐的日子!

    挺直腰板,带着微笑,走出了洗手间。

    大厅里,灯正红,酒正绿,人间还是姹紫嫣红,我心已万古荒凉。

    刚到走廊尽头,就看麻辣烫扑过来,一把抓住我:“你去了哪里?你要吓死我吗?我以为你又晕倒在哪里了。”

    “就是去了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