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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5

    三日后,国师的宴会约请到了,顾柔不敢不去,记得他说过要穿得“品位”些,顾柔琢磨半天仍没琢磨出个名堂何为品位,但回想国师过去种种评价,大抵就是自己没品位,他有品位,那延伸出来得出的结论便是,国师送的东西一定也很有品位,于是就穿了那日国师送给她的裙裳。

    傍晚,夕阳未落,国师早就派家将来接顾柔,那华丽的轿子抬着顾柔从葫芦巷出来,一路吸引了街坊们好奇的眼光。

    很快到了丞相府,宝珠出来引见,她已算是同顾柔相熟了,十分地殷勤恭敬,一路搀扶她上了台阶,穿过垂花门,进入花厅。

    此刻,国师府的厅堂之内,灯烛四绕,火树银花,焰光通明,亮如白昼。

    在厅堂正中的梨花木方榻之上,国师雍容端坐,他也穿着同顾柔款式相似的那件绸袍,配上他隽秀清雅的面目,宛若谪仙临世。国师见了顾柔,仿佛有些矜持地瞥她一眼,目光淡淡移了开去,对宝珠道:“赐座。”

    顾柔便坐到下首位置,只见对面客座还留一位置,美婢们恭敬侍立,客人却还未到。

    国师今日还请了侍中钱鹏月,对他来说,虽然他不稀罕朋友这种说法,但如果一定要说出一个他的狐朋狗友来的话,那必然有老钱一份。

    这就好比得到了一件心爱的宝物,急于要跟密友炫耀一番的心情。

    国师今日就是来给老钱炫耀顾柔的。

    不过老钱这龟孙子,不晓得为何又一如既往地迟到了,国师最讨厌别人不守时,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就在这时候,听见通报的门人道:“令君大人到了!”

    “啊哈哈哈,阿汤啊,不是本官说你,怎么每次本官准时到达,你都那么小声,我一迟到,你嗓门就要叫破天啊!”外面传来一阵尴尬的大笑,仔细一听还莫名带点猥琐的调调,不是老钱又是谁。

    话说,有钱鹏月的地方就有美女,老钱左拥右抱地被美女们簇拥进来,刚刚他在醉仙楼陪几个同僚喝酒,别人送了他两个新鲜水嫩的大美女,他本来今晚都不想出醉仙楼,要不是请客设宴的人是国师,他才懒得过来。不过既然过来了,就顺便也把美人们全部带来,所谓好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正是如此。

    老钱深觉自己真是太够义气了,连女人都要带来分一个给国师,笑嘿嘿地跟国师打招呼:“阿情啊,你守戒守得都快成和尚头了,这两位美人儿你瞧一瞧,够不够你开荤的?”

    国师紧张地看一眼顾柔,然后看一眼老钱,白皙隽秀的脸黑了下来。

    顾柔很宽容理解地看看国师,眼神充满慈悲:没关系啊,达官贵人嘛,过着这种糜烂的生活也不难想象……

    还没等国师开口,钱鹏月一眼就看见了下首端坐的顾柔,不由得一愣,放开了两边美人,借着几分醉意踉踉跄跄走到案前,定睛来看顾柔。

    顾柔连忙起身行礼:“顾氏阿柔见过钱大人。”

    钱鹏月愕然半响,看看顾柔,又回头看看自己带来的两位美人,说不出话来。

    老钱用他阅人无数的老辣眼光衡量着顾柔:

    瓜子小脸,水蛇腰身,超级翘臀,胸也弹凸弹凸的……要看女人白不白不能光看脸,脖子都不成,有些姑娘会用脂粉将脖子涂白作掩饰,他瞅了一眼顾柔的手指——嚯,假不了,这肯定是一个通体雪白的大美人!

    顾柔不懂老钱一瞅就能量体裁衣般检验出一个女人身段质量的本事,只是觉得他这么盯着自己看,很是失礼,她颦了颦眉,将头更低了些,嘴巴紧抿,面上既恭敬,又隐隐有一丝不悦。

    这一低首颦眉,说不出的妩媚清纯,又让钱鹏月感觉被撩得飞上天去了。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说是绝世美人也不为过啊!钱鹏月目瞪口呆,转头看向国师,心想你哪里找来这么高级的货色,就撞上国师冰冷似利剑的眼神。

    不知怎的,国师的眼睛里有杀气,老钱背后发凉,莫名其妙打了个冷战。想起顾柔来,连忙问她:“顾氏阿柔?哪家的顾?”

    在他的印象里,不记得京城有哪个富贵之家姓顾,难道这女子外地来的?是郡主还是县主,太守还是刺史的千金?

    “民女洛阳人氏,家住葫芦巷。”

    钱鹏月更奇怪了,葫芦巷?那不是平民区么。国师打断了他:“蠢俗之物!过来坐下。”

    “哎。来啦。”钱鹏月自动代入蠢俗这个称号,喜滋滋地入座,老钱就是这点好,不管怎么挨国师的骂都甘之如饴,感觉跟听了情话似的——都是他这幅老贱老贱的嘴脸,害得外人总以为国师跟他之间有点什么不同常人的暧昧。龙阳之交也就是这么谣传开的。

    “小顾,此乃本座的旧相识,钱鹏月钱大人;老钱,这是顾柔。”

    顾柔再次见礼:“钱大人万安。”心里有点奇怪,不晓得为什么国师要这么郑重其事地给自己介绍钱侍中。像他们这样身份的人,照理说和自己的生活完全搭不上边。

    钱鹏月微笑点头,心里却一个咯噔。社交都是男子场合,女子向来都是陪衬,就好像他老钱抱着这么多美女从来就没记住其中任何一个具体的名字过,国师他突然郑重其事地给自己介绍一个女人……这是要给自己介绍妻室?

    老钱脑子里警报大作。

    作为男人,出来喝喝花酒乃人生一大快事,可是成亲?饶了他罢,他一点儿这方面的念想都没有,他已经有三房妾侍了,深深体会到后宅的鸡飞狗跳,所以一刻也不想呆家。

    怀揣着一堆的疑问,酒菜上来了,歌舞奏乐声起。老钱再也无心观看表演,趁着歌舞的空档,凑到国师的席上:“你弄这个女人来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介绍于你相识。”国师最鄙视老钱的就是他认为和女人呆在一起就非要“做”点什么。

    “你还嫌我家里不够热闹,你看,你看啊,”老钱指着自己被凶悍小妾抓伤的耳背伤痕给他看,“你是不是想害我老钱?”

    国师面无表情:“你治家无方,关小柔甚么事,她是本座的妻子。”

    “你成亲了!”老钱惊呼,声音太大赶紧看了外面头一眼,继续道,“怎地没请我老钱,你不爱惜我了!”

    国师头皮发麻,老钱,多恶心的名字,嫌弃地看他一眼,亏还是号称读过万卷书,当朝二品侍中,措辞竟这般不得体:“是本座相中的妻子。”

    老钱吁了一口气,又惊讶地瞪眼睛,回头偷偷看看顾柔,急忙捅了一把国师,压低声音:“你疯了,你要娶一个平民女子为妻?你娘不会答应的!就是我那过世的师父,他老人家也不会答应。”

    国师朝着顾柔的方向微微一笑,不明所以的顾柔忙朝他低首,国师点点头,轻声回答钱鹏月:“我爹九泉之下肯定会欣慰的。”

    “他不会的,他会指着鼻子骂我老钱,怪责我没有盯好你,让你抽疯了!你总时不时地抽风,上一回抽风的时候你发动了冀州战争!”

    “但是本座打赢了,兼并了冀州,统一两河,载入了史册。”

    “……”老钱朝天翻白眼,这种时候都不忘炫耀功绩!那这个呢?你娶了她永远不会胜利,师母会削了你!”

    “本座娶到她就是一种胜利。”

    “疯了疯了,师父啊,我老钱对不起您,我没有带好阿情,让他自个学坏了。”

    这时候,顾柔从座位上立了起来:“二位大人,民女不便归家太晚,想这就告辞了。”

    国师站起来:“本座送你。”

    “多谢大宗师的好意,但不敢有劳,告辞了。”

    其实,顾柔做了那么多年的夜探,她不光轻功很好,听力也很敏锐,刚刚国师和钱鹏月的对话,她多多少少听见了一些。

    国师跟着顾柔的脚步出府,一路下人们低头垂首敬礼:“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不高兴的事了?钱侍中那人是粗俗无礼了些,但非卑鄙之徒,你不必放在心上。”

    顾柔听得心里很烦,一边加快脚步穿过垂花门:“大宗师,您就不要送我了,免得……”

    国师头一偏,目光清冷:“免得什么?”

    顾柔在国师府的大门门槛前立住,这门槛真够高的,想要迈出去,还很不容易,可见和平民人家的差距。她仰起头,看着国师:“我看得出来,要么是我多心了,或者……总之,我以为您对我有点意思。”

    “所以呢。”

    “大宗师,您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月光下,国师的眼睛波澜不生,宁静地看着她:“本座尚不介意,你又担忧什么。”

    “我并不是说,你我的身份悬殊,或是种种差距……

    “这些不是问题。”

    顾柔深吸一口气,尽可能保持语气的和缓:“这些都是原因;可是最重要的是,我不喜欢您。”

    他目光一凛,锐利射向她:“为何,本座有何不好。”

    “您很好,可以说是完美的人,没有任何不好。可是我心里已有人了。”

    国师眯起眼“你且说来,倘若你说得出他姓甚名谁,本座倒要亲眼看一看他哪一点胜过本座。”

    “这……”顾柔被问住了。到现在为止,她的老妖怪好像还没有告诉过她名字哎。

    国师唇角一勾,笑道:“你说不出,便是编谎话来搪塞本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