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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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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山下的县城,方姝被安置在一个环境不错的宾馆里,那是程燃之前定下来的,可他一天也没待过。因为这一天实在太劳累,所以方姝睡得格外沉,等她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

    环视整个房间,没发现程燃的身影,而另一张床上,居然连躺过的痕迹都没有?

    方姝拥着被子有些懵。

    ——难道是昨天太累了,说话声音太轻,以至于那人根本没听清楚?不然依他的个性,不可能什么反应都没有。

    直到门铃声猝然响起,方姝才连忙跳下床去。

    门外站的却是盛宇。

    他冲着方姝笑,露出一口白牙,说:“嫂子早,程总吩咐我带你去吃饭。”

    “他人呢?”

    “医院那边还有事,暂时回不来。”盛宇轻轻咳了一声,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交代我一句话,说等你醒了一定要转达。”

    “什么话?”方姝也愣了。

    盛宇挠了挠头,“说昨晚你的深情告白他收到了,呃,他很开心。然后等他回来会礼尚往来,让您稍安勿躁。”

    方姝:“……”

    盛宇呵呵笑了下,“你们感情可真好,结婚这么久了,还这么有意思。所以昨天闹别扭只是夫妻情趣吧?”

    方姝有些囧,面对盛宇还得一本正经的样子,“你等我一下,我换身衣服。”

    “噢,好。”

    关上房门,方姝立刻对着空气拳打脚踢,恨不能将面前的空气幻想成程燃。这个笨蛋,是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手机这回事吗?这种话让助理传达什么啊!

    而且稍安勿躁是什么意思!礼尚往来又是什么?暗示性太强好不好……说的好像她很迫切他做点什么似的!

    虽然,是有点期待他的回应——

    随即又想到,自己只昨天一天就累到差点起不来床,程燃坚持了几天,昨晚下山之后居然还直奔医院……方姝脸上窘迫的神情又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更多还是心疼这个男人。

    似乎真和林医生说的一样,程燃本质的确没那么坏。

    ***

    洗漱完,再见盛宇时方姝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幸好盛宇没再开什么玩笑,直接带她去了附近一家川菜馆。

    结果点了一大桌子菜,方姝也只是匆匆吃了几口,倒是特意打包了一份要带走。

    盛宇不用猜也知道是带给谁的。

    都说恋爱中的人情绪波动大,看来这婚姻中的人心情也很不稳定啊,昨天还一副要分手的架势,今天就恨不能虐尽身边单身狗……

    方姝果然问他医院的地址,盛宇自己也随便扒了几口饭,说:“还是我带你去吧,程总说了让我陪着你,要是出点什么岔子,我可担不了这个责。”

    “哎,没关系的,我打个车就过去了。”方姝实在不想麻烦他,“你继续吃饭就好,这几天也辛苦你了。”

    “没事。”盛宇想了想,又说:“而且医院那边是挺麻烦的,咱们去了,说不定能帮上点忙。”

    方姝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这片子投资不小,主创也非常有实力,业内原本都很看好,这下出了事,媒体全都盯着呢。”盛宇解释给她听,“从坍塌事故曝光开始,每天都有不同的记者围到医院打听进度,程总要是哪里做得不好,马上就要变成话柄被人诟病。”

    方姝当然也领教过现在记者操控舆论风向的本领,想着程燃那人说话办事的风格,不由有些担心,“那我们赶快去吧!别吃了!”

    说完已经倏地站起身,一副迫不及待的架势。

    盛宇:“……”

    好歹让他吃完最后一口啊!

    ***

    到了医院一看,果然走廊已经被各家媒体记者围剿的水泄不通。但是大家好像都没打听到什么爆炸性猛料,所以一直都在走廊上徘徊。

    方姝被盛宇护着,打算绕过这一侧,从另一边楼梯去病房区。孰料还是被眼尖的记者发现了!

    顿时所有记者都蜂拥而至,看方姝的目光好似看到了明日头条一般,都迫不及待地将话筒塞到她跟前,“程太太,你是特意过来陪程先生的吗?”

    “你过年期间还刻意抽空过来,是不是这边的情况很严重?”

    “是程先生通知你过来的吗?能不能说说你对这次事故的看法?”

    方姝被问的哑口无言,盛宇伸长胳膊将那些快要凑到她嘴边的话筒一一挡回去,大声道:“不好意思,这些事你们等程先生稍后的发布会就清楚了,麻烦让让!”

    他的态度十分强硬,但记者们蹲守了几日,也不想白白浪费这样好的新闻契机,还是追着方姝不肯放,“程太太是对这次事故完全不了解吗?那到这来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了解的话,简单回应下吧。”

    方姝沉默了下,刚刚开口打算说两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沉有力的男音。与此同时,她被拉入一个安全宽厚的怀抱中。

    “想问什么,直接问我。”

    程燃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出现在这里,方姝在混乱中抬起头,只能看到他刚毅棱角分明的下巴。

    他穿着黑色呢子大衣,微微拧着眉,胳膊像是坚实的臂弯将她围困的同时,还将那些递过来的话筒硬生生地挡了回去。

    方姝后背贴着他胸口,莫名地觉得十分安宁。

    记者们终于得以见到程燃,还能拍到他护着妻子这样劲爆的场面,闪光灯闪个不停,问题也此起彼伏。

    然而程燃忽略了那些尖锐而刻薄的问话,只说:“目前为止,医院都在积极尽力地帮助每一个被困员工康复,也没有任何人受重伤,我们也没放弃任何一个员工。我想说的就这么多。”

    他搂着方姝往前走,那群记者跟着他往前挪。

    “可是之前s市电视台曝光的事故场面相当严重,怎么可能没人受重伤呢?程总,你们是不是在隐瞒伤患的情况?”

    程燃的脚步停下来。

    方姝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下,下颚线条绷得紧紧地,这是他生气的前兆。

    方姝抢在他前头说:“事实很容易被拆穿,隐瞒对我们来说没任何好处。程总在整个事件发生之后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那些被困人员的家属也很清楚,甚至于那些临演,他们总不至于会帮着程总隐瞒。”

    程燃低头看她一眼,眼底有些意外,嘴角却不自禁地扬了扬。

    就这么一分神的功夫,刚才不怀好意的那记者的话筒忽然毫无预警地戳到了方姝下巴,力道还挺重,大概是被身后的人撞到了。

    方姝疼的下意识“嘶——”一声。

    程燃眼神一变,居然直接上手握住了那人的话筒,眼底动怒的情绪太明显。

    那记者也被吓了一跳,在人群和闪光灯中和程燃面面相觑。他一点也不怀疑程燃下一秒会和他直接动手。

    方姝看出他脸色变得骇然,急忙紧紧握住了他另一只手,即使再看不惯这些记者,她也不希望程燃得罪他们。毕竟不是所有媒体都会卖他的面子,总有人想借机踩他一脚,这一幕要是被拍下了,倒是正好给了那些人话柄。

    程燃浑身的戾气几乎控制不住,在场的人似乎都感受到了气氛变得僵持,竟一时都静默下来,无人再说话。

    最后程燃还是在方姝的劝阻下慢慢将手收了回来。

    ***

    盛宇负责打发那些记者,程燃将方姝带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

    “疼吗?”

    “你怎么了?”

    两人几乎同时开的口。

    程燃担忧地看着方姝,可他胸膛因为气急而剧烈起伏着,手背的经脉也狰狞毕现,似乎一直在强忍怒气。

    方姝握住他试图查看自己下巴的手指,用力地攥在手心里,很轻地问他:“只是小事,那个人或许也不是故意的,你不要这么生气。”

    另一方面,她其实是惊愕于程燃情绪的变化。

    昨天在山上她看到了程燃尽职负责的一面,包括今天他一直在医院守着那些被困人员的举动,每一件都让她对程燃刮目相看。可一遇到她的问题,他的情绪就会变得很强烈冲动。

    程燃大约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额角的青筋蹦了两下,默默无声地将被她握住的手抽了回来,随后说:“你不高兴了?”

    方姝叹了口气,“没有。我只是想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程燃,我很想了解你,真实的你。”

    程燃抬眸看向她,方姝眼底全是鼓励。

    程燃垂眸笑了下,“好,既然你想知道,我讲给你听。”

    ***

    其实程燃从没想过将这些事讲给方姝听,因为他太清楚方姝喜欢的是怎样一个“程燃”了。事实上,在回到父母身边之前,他就不是一个阳光纯良的个性,只是方姝看他的时候,加了一些滤镜罢了。

    “在认识你之前,我身边最亲近的人只有程曦。爷爷虽然在照顾我们,但他也有自己的工作,常常有开不完的会和各种活动。”程燃目视前方,缓缓地说着,“我的个性又很闷,也没什么朋友,生活很乏味。那时候最期待的就是爸妈回家的日子。”

    “可是他们真的太忙了,生病也好,节假日也好,任何重要的日子他们都不会在。那种被忽视的感觉很不好。”

    程燃说完深深看了眼方姝,“后来回了爸妈身边,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一切,我其实内心也很不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你却一直注视着我,好像你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似的。”

    方姝怔怔地看着程燃,从她开始喜欢这个人开始,她一直以为他是抱着厌烦和抗拒的态度的。

    原来不是么——

    “我一开始觉得,你应该和那些从前抱着目的接近我的人一样。毕竟没有人是真的在意我,会一直将我放在第一位。”

    程燃侧目看了眼方姝,唇边带了一丝很淡的苦涩,“以前在老家的时候,我也有过朋友,是他们主动接近我的。可是最后发现,要么是为了钱,要么是为了别的,总之都想从我这沾点便宜。并不是真的想和我相处。”

    程燃说到这眼眸微微眯起,露出那种罕见的狠戾,但那种神情很快就消失了。

    “所以我没把你的喜欢当真过,但被你喜欢的感觉很好。”

    程燃认真回忆那时的记忆,的确是很多很美好的画面,“在你眼里,我似乎真的什么都很好。其实以前,得罪过我的人,会被我教训,那些抱着目的接近我的人,我也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是个很阴暗的人。但被你喜欢着,我也慢慢相信,自己似乎真的很好很善良?”

    因为方姝,初中高中六年,程燃真的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他自己都慢慢融入到那样的生活里了,好像那就是真实的他。

    方姝之于他,其实就像是夜空中的北极星,一直指引着他朝一个明亮的方向前行。

    后来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呢?

    是陆雅城出现之后吧?

    嫉妒,或者是恐惧?那个一直对他意义非凡的人,忽然视线就不再专注于他了,总之他的内心开始出现了很多不安分的情绪。

    ***

    大学期间,程燃决定不再和方姝有来往的那几年,他却从没断绝过方姝的消息。他曾经不止一次去方姝的学校偷偷看过她。

    第一年,他得知了陆雅城和方姝同校的消息。

    当时去看她的时候,她正和陆雅城从图书馆出来。程燃离她的距离其实非常近,但是方姝根本没看到他,她一直在和陆雅城说话,眉眼间温和的笑,看得他心里却微微地有些刺痛。

    他们在聊一个游戏,程燃听室友聊过,但他没什么兴趣。

    原来方姝和陆雅城也在玩,而且聊的很投机。他们之间,似乎总是有很多很多的共通点。

    她的世界是丰富多彩的,和他的真是截然不同。

    程燃回去也下载了那个游戏,他很快玩通关了,但没有任何成就感,游戏里再多的人在他眼里都和npc没什么区别。

    他会看着无数玩家,暗暗猜测方姝是哪一个?

    仿佛做任何事,无关方姝的话,就会变得索然无味。

    他生日的时候,正是冬天马上就要放假了。想到春节,想着方姝的情况,程燃还是忍不住会担心。

    她一个人会怎么过?会孤单吗?

    可最后看到的是陆雅城给她租了房子,陪着她一起打工,一起上下班的画面……

    当时程燃家里也是一团糟,因为程曦的事,冯玉华天天唉声叹气,程振刚回家的时候依旧很少。每每假期回到那个家里,也是冷冰冰的毫无生气,他上楼下楼,都能听到脚步声回荡很久。

    仿佛那颗北极星慢慢消失了,他的世界也再度回归到了黑暗。没有人会再把他当成全世界,也没有人会只注视他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