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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夕辞盯着那个在一块木板上酣然大睡的人,不长不短的头发胡乱地散在他的肩上和脸上,面容长得倒还端正,只是配上他此刻不修边幅的形象还是平添了几分沧桑。打死白夕辞都不敢相信这个人曾经是盛极一时的瑶华派的掌门,怎么想也都应该是像美人掌教那样看起来弱质纤纤的人嘛。
白夕辞站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叫醒他,不过想起刚才戚凉烟逃也似的背影和她一本正经的劝告,白夕辞还是觉得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可是这样光站着着实无趣,她可没兴趣欣赏这个穿着不知是哪个丐帮弟子衣服的大叔睡颜。而且这个屋子也实在是太乱了!东西不多,但是没有一样是放在它应该在的位置,装酒的瓶瓶罐罐从桌上堆到床上再堆到地上,还有那在房梁上的酒瓶是怎么回事!
她一想到要在这里生活简直觉得生无可恋,亏她还为身上这件云纱綀裙开心了好久,可是现在白夕辞只想把衣服脱下来藏好,免得被这里的污浊之气玷污,落得与那男子身上衣物一样的下场。
白夕辞叹了一口气,小心地挽起袖子开始收拾桌上的杂物。
“你就是云墨逍指来的女弟子?”秋长歌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杂乱的头发下露出一双凌厉的眼眸,此刻正烦躁地上下打量着白夕辞。
白夕辞赶紧俯身下去,对秋长歌做了一个长揖道:“弟子白夕辞,拜见师······”师傅还未说出口,就被秋长歌不耐烦地打断:“我可没说要收你这个弟子。”
白夕辞的手僵在半空中,又扯起一丝笑容:“可是云······掌尊说让我来找你。”
秋长歌满不在乎地一笑,拿过身边的酒壶仰头闷了一口,道:“云墨逍收了你那是他的事,我可不给他收拾烂摊子。”说罢将手枕在脑后,便又要合眼睡去。
白夕辞收手站直,看着面前毫无形象无赖一般的秋长歌,深吸了一口气,又扯开一个更为真挚的笑容:“那你如何才愿意收我?”虽然不知道云墨逍为什么要把她安排给秋长歌,但他绝不会是出于什么为了她好的缘故。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白夕辞也不认为再回去找云墨逍能有什么改变,按照他的安排走下去才是最保险的。
秋长歌并未再看她,只是懒懒地开口:“在这里住下可以,但是我不会教你任何东西,不会管你,没事的时候不要找我,有事更不要找我。”
白夕辞朝房梁上的酒瓶翻了一个白眼,嘴上却轻快地答应道:“好!你不用管我,只管清清静静地呆着,这些扫地做饭洗衣服什么的你都不用担心!”说着已经开始动手把刚才收拾了一半的桌子给清理干净了。
秋长歌不再说话,似乎真的睡着了一般,房间里只剩下白夕辞打扫整理的轻微窸窣声和酒瓶碰撞的清脆声响。许久未打扫的房间里飞扬起细微的灰尘,在窗棂投落的阳光下浮沉,带来一股许久未曾出现的气息扑向秋长歌。他微微睁开一条缝,那个白色的身影正弯腰挥动着笤帚,有些熟悉,又分外陌生。
今天的阳光有些烈,他又闭上了眼睛,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嘲讽的弧度。
白夕辞,夕辞,溪慈,原来是这样吗,云墨逍。但是你又为何把她送到这儿来,又······
他翻身背过去,摊开了手中那张被捏皱的纸条,上面的两个字苍劲俊逸,入木三分:暗探。
此时,在议事的汇云堂中只有云墨逍与霍柒寻对坐而酌。天色渐渐昏暗,堂中的两人也渐渐笼入阴影之中,霍柒寻起身点了两盏烛灯,豆大的火苗挣扎着推开黑暗的禁锢,终于雀跃地跳动起来,橙色的火光透过清透的琉璃罩晕染开,消融一室墨色。
霍柒寻回身,见云墨逍杯中的清酒并未少一滴,面上与往常一般清冷淡然,但眸中却空无一物。他轻笑了一声,悠然坐到云墨逍对面,拾起他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道:“还在想着那个小丫头?既然这么担心,怎么不把她像小水一样放在身边调教,送给秋长歌那个老疯子做什么。”
云墨逍眼波微微一动,随即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接过霍柒寻手中的酒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是因为溪慈吗?因为她的名字也叫溪慈?”霍柒寻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仿佛想把他看穿一般。
云墨逍手中的酒壶一滞,片刻之间,清冽的酒液漫溢出一块深色的痕迹。他又为霍柒寻倒了一杯,这才道:“她叫白夕辞,是辞别往夕的夕辞。”
霍柒寻看见他始终不显一物的面容,忽然地烦躁起来,他拂开云墨逍的酒壶,就着半杯酒仰头喝了下去。
云墨逍也不恼,抬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也喝了个干净。缭绕的花香萦绕在舌尖,减轻了酒味的辛且苦,回味淡淡的甘甜,却让人莫名地感到有些怅然若失。
“可惜缭绕始终是一株悲伤的花树,竟然连酒的辛辣也不可解,反而更浓郁了悲伤。”云墨逍喃喃地说,无奈地放下酒杯,连自己也为这突如其来的多愁善感感到可笑起来。
“溪慈她已经死了,你就算放不下她也不能随便找个女人来充数,况且那个女人什么身份背景都查不到,你就这样带回来简直是胡闹!”霍柒寻精致的桃花眼危险地眯起,薄削的唇线抿成一道坚硬的剑锋,他讨厌云墨逍这幅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神情。
“她毕竟在琉玉城救过我们三人,卷入我们与影门甚至皇室之间的争斗实属迫不得已,我不能扔下她不管。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云墨逍闭眼,掩去眸中的波动。
霍柒寻揉了揉眉心,起身在一支花枝状婀娜缠绕的香托上点燃一支水云香,青白色的细烟从掐丝剪铜缭绕花瓣中悠悠地升起,散逸在轻薄的空气中。他走到云墨逍面前,居高临下,神情严峻:“你应该知道自己与众不同的身份会招来多大的麻烦,你之前带小水回来,我看是个孩子就没多说什么。现在又带回来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如果她是有目的地接近你怎么办?逍,你一向理智沉稳,可是这一次在山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影门虽然没有透露什么,但是你的身份难保不被洛云辰识破,到时候······”霍柒寻一顿,叹了口气,拂袖坐下。
“难道就眼看着影门那些畜生滥杀无辜吗?他们取灵犀角必不会是什么好事,那天让离染脱身而逃本就失策,就该一个活口都不留。”云墨逍面色如霜,一字一句之间散发着逼人的寒气,眼中闪过凌厉的寒光,连霍柒寻也暗中惊讶了一番。
霍柒寻沉吟少许,若有所思道:“灵犀角乃天地之间至纯的灵物,但并不可直接为人所用,传说是连通鬼界的枢纽,能影响人的三魂七魄,作为引灵之用。他们要这个东西做什么?”
云墨逍摇了摇头:“只怕并不简单。可惜灵犀角已经被拿走了,现在我们也奈何不了他们。”
霍柒寻有些迟疑地开口:“那个白夕辞不会是······”
云墨逍笃定地否定道:“不会,她也在影门的诛杀范围之内,应当不是影门的势力。”
“你就这么相信她?”霍柒寻掩嘴轻笑起来。
云墨逍扫了他一眼,不置一词,白玉般清透温润的修长手指触及白瓷高颈酒壶,清冽的液体冲进青色裂瓷杯中。“我现在只知道她是云夜泽的人,我已经让长歌替我暗中查探,若是真的有什么问题也好尽早解决。”他拾起桌上的青瓷杯,递给了霍柒寻。
霍柒寻畅快地大笑一声,爽快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道:“原来你早有打算,害我担心得好苦!”
云墨逍淡淡一笑,青缭酒的清甜转瞬即逝,最后口中只剩下了名为惆怅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