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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罗:“你对他的鄙夷与嘲讽, 成为了关越不断拼搏的动力。”
天和:“这么看来我应该更频繁地嘲讽他。”
普罗:“当然也不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关越的价值观有时是分裂的。他一边希望为你创造更好的未来, 一边又对你的嘲讽心有余悸……重新缔结恋爱关系, 明显也能给予他奋斗的动力,而且要更温和一点。”
天和:“所以我既是鞭子,又是胡萝卜。”
普罗:“这个比喻不太恰当,因为胡萝卜的职业操守, 就是永远不能让驴子吃到, 而你不是。”
汇丰大厦三十七楼, 青松中国基金,傍晚五点。
天和的东西早已收走寄回家, 此刻他把双手插在黑风衣的衣兜里,看关越收拾东西。关越的私人物品很少, 只有几本书、一个笔记本、一支用来签合同的钢笔,那是天和从前送给他的。
接着,关越从书架里拿出一个金饭碗。
天和:“……”
关越把金饭碗收进纸箱里,全程,天和以一种震惊的眼神看着这个金饭碗。
关越:“有必要这样?”
“真是太震撼了!太迪拜了!”天和忍不住赞叹道, “看见它的那一刻,我就有种朝它下跪并高唱圣歌的冲动。”
关越:“我就知道你要嘲讽。”
关越很早以前就把它收了起来, 但最后还是被天和看见了。
天和走到纸箱前朝里看,说:“对不起,我的投资人,我知道我不该在这个时候败兴, 但这个纯金打造的饭碗实在是令我受到了惊吓。这成色应该是千足金吧,重量的话……嗯……用‘克’来衡量显然很没礼貌,它大概有个三五斤?”
关越:“你现在的眼神很像那条叫史矛革的龙,想要就拿去。”
“不不。”天和说,“容我冒昧地揣测一下,想必它是一份入职礼物。”
关越:“猜对了。”旋即把纸箱强行合上,天和却先一步伸手,拿着碗掂了掂,无奈摇头,知道铁定是关越家里给他打的,“太原一霸”关正瀚,总会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把天和雷得不行。
关越把装好的纸箱放在一个大木箱上。
“准备搬家,”关越说,“借个地方,放这两件东西。”
天和又打开纸箱,把关越的钢笔也拿走了。
关越顿时脸色就不太好看,这支笔他用了五年,几乎没离开过身边。
天和却示威地看着他。
天和:“我送你的,现在我想收回,你该不会连一支笔也要和我抢吧。”
关越:“表也拿去?行,车也还你。”说着就要摘手表。
天和:“那倒不用。”
关越有点生气,把脸转向别处,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天和想起关越现在住的房子,是以公司名义签的合同,那几栋大厦只租赁给跨国公司的高管,不对私人出租,关越可以在那里住到四月一号,第一季度结束时。
天和掏出旧家的钥匙递给关越,关越沉默片刻,最后还是接过,天和把打印好的地址单压在木箱上。
“吃饭去?”天和知道关越所有的手续已经全办完了,但他俩之间的事情还没结束。天和想让他省点钱,不用开这么高给epeus的借款,注资用不了那么多,甚至可以考虑另寻分摊,这样关越的资金压力也可以小一点。
关越:“你定地方。”
天和:“芬克?”
关越没说话,戴上墨镜,跟着天和出了办公室。
傍晚五点半,青松所有的员工都在,且全部站了起来,在过道里等待着关越,似乎想与他握手。关越却没有伸出手,两手揣在风衣兜里,视线扫过他的员工们,眼神变得温柔起来。
“团建玩得高兴,后会有期。”最后,关越只这么说。
天和突然道:“哎!喂!那个姓马的!百达翡丽!不来告个别么?”
关越本想按电梯,却停下了动作,稍稍拉下墨镜,一眼瞥去。
“闻天和,”马里奥沿着过道走来,认真道,“慢走。”
天和笑道:“认识你很高兴。”
关越本想示意算了,却知道以天和的脾气,一定会想方设法地讨回这个场子,于是也不阻止他。
天和:“有什么话想对关总说?”
马里奥看了眼关越,说:“老板,好走不送。”
关越只是点了点头,马里奥朝天和道:“闻天和,我倒是有几句话想朝你说。”
天和扬眉,示意洗耳恭听。
马里奥说:“你知道吗,上帝创造人的时候,总数值是恒定的,你以为自己什么都有,有钱,有才华,有智商,你以为自己是神的宠儿。可你不知道,在别的地方,你会失去更多东西,每件命运赠予你的礼物,都暗中标上了价格。”
“聪明的人运气总不会太好,笨一点嘛,也有笨的好处,这就叫风水轮流转,是万物的守恒,你迟早有一天会想起我说的话。”
所有人看着天和与他背后的关越,关越突然说:
“mario,你误会了万物守恒的意思。这种守恒,不是在一个人身上的守恒,应该说,天和既聪明又好运,你既蠢又倒霉,你俩加在一起,总数值不变,这才是万物守恒。”
整个青松公司的员工先是震惊了,继而全部苦忍着笑,马里奥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关越与天和进了电梯,天和朝马里奥挥挥手,说:“在朝鲜玩得开心,帮给三胖带声好,虽然我不太确定他是否还活着,拜!”
电梯门关上,马里奥悻悻骂了句脏话。
关越摇摇头,沉默不语。
天和带着笑看他,关越眼里也带着些许笑意。
芬克餐厅。
“相当惊人。”天和还捧着金饭碗端详细节,“这是家里送给你的入职礼物吗?”
关越接了个电话后,回到餐桌前,不悦道:“有完没完?”
lucy过来上了餐前酒,天和把饭碗放在桌上,看金饭碗,再看关越。
“农历年后,我将注册一家新的公司。”关越沉声道,“佟凯在走流程,接下来我会挖走青松的部分员工,重新组建起我的私人团队……能不能把碗放下,听我说话?”
“你说,”天和道,“我听着呢,正在找这个传家宝上的印章,这个碗可以送给我吗?我想给小田换一个碗。”
“拿去拿去,”关越实在受够了天和的嘲讽,说,“不能给猫用,当心金中毒。”
天和说:“受不了你们ppe硕士,黄金不会和消化液反应,否则吃金箔的人早就死了。”
“随便,”关越说,“说不过你,生而为ppe硕士,我很抱歉。”
天和没收了关越的金饭碗,说:“私人团队,然后呢?”
关越:“新公司与epeus之间,我提议做一个对等的股权置换。”
天和想了想,说:“我还以为你想说什么呢。”
关越:“epeus预期五年后将成功上市,前提是你不乱来,两个公司之间交叉持股,有助于……”
天和:“好,好,你说了算。”
关越不悦道:“这是公事。”
天和本以为关越想聊点别的,譬如离开青松的心情,抑或对未来的想法,准备给他点鼓励,在正式离职后的第一个晚上,留下一点记忆。却没想到一顿晚饭,居然是聊股权问题。
“行,”天和说,“聊工作。关越,我这么问你,你觉得epeus能走到哪一步?”
关越说:“纳斯达克上市,市值万亿,美金。”
天和:“万亿。”
关越认真地说:“万亿。”
天和:“你知道市值万亿美金是什么概念吗?”
关越理所当然,开始吃沙拉,天和简直无言以对。
关越:“你要相信自己,能做到最好。”
领班过来上菜,关越接过盘子,开始动作熟练地帮天和切牛排。
天和说:“你还没对那天的话道歉呢。”
关越:“我以为方姨告诉你了。”
天和:“?”
关越也意识到了,抬头注视天和:“第二天她亲自来了公司,朝我解释。”
天和说:“那是方姨朝你道歉,不是你朝我道歉!”
天和火了,扔下餐巾就想走,领班马上退后,关越却道:“等等!”
关越伸手去拉天和,天和愤怒地转头看他,关越说:“我还有话说,你坐下。”
天和:“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不想和你吃这顿饭了,我本以为今天晚上我们可以坐在一起,聊点别的话题。”
“我本以为,你会希望有个人倾听你辞职后的心情,陪你聊聊生活与人生!结果我听见了什么?股权置换?行,我不懂资本运作,你是我的投资人,epeus能起死回生全靠你,我当然听你的,你还要我怎么样?现在我答应了,ok?我要走了!”
“吃完晚饭再走!”关越说,“我承认,那天是我冲动,可你给了我错误的信息。天和!宝宝!听我说!”
天和努力挣开手腕,关越的手却锁得紧紧的。天和眉眼间带着忿意:“那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关越:“行!我答应你!”
天和:“什么事情都可以?”
关越:“可以,坐下。”
天和马上坐下,手里出现了一份合同,“啪”地按在关越面前桌上。
“就这么愉快地说定了。”
关越:“……”
“现在我正式聘请你担任本公司的ceo。”天和打开先前从办公室里强行收缴的、关越的钢笔,递给他,诚恳地说,“佟凯帮我做的合同,lucy,你刚刚也听见了,关总三十秒前说的,什么都可以,钢笔顺便还你。”
领班笑了起来,不敢插嘴。
普罗:“天和,你的陷阱简直无懈可击,他和佟凯都根本没有半点提防。”
关越:“………………………………”
“子蹇帮我出了个主意。”天和诚恳地说,“本来我们想把合同折成很小一份,露出签名处的一小块,找个路人假扮你的粉丝,求你给他签个名。签完以后再把合同展开给你看,大喊‘耶,上当了!’但找ceo用骗的办法,总不太好,所以还是请你自行决定,我知道你需要先看下合同……”
关越也不看合同,只盯着天和。
“我要是签了,”关越说,“你愿意坐在这里听完我说的话么?”
天和:“你只要答应我认真考虑就可以了,我的目的,确实只是单纯出来和你吃顿饭,是你先逼我,要和我谈什么股权置换。否则谁会在乎……”
关越翻开合同,看也不看就签了。
天和:“……”
“没有任何竞业条款。”天和不安地说,“你只要花一点时间,替我做一些决策,剩下的交给行政去管,不需要亲力亲为,我保证不会耗你太多时间。你也完全可以随意,开你的投资公司。对外,你拥有所有的战略决策权;对内,你拥有所有的行政决策权。资本与战略层面上,我唯一的一票否决权,也让渡给你了,你将替我行使几乎所有权利。”
关越把合同递回给天和,天和原本只是开个玩笑揶揄下他,也没想到关越居然就这么签了,忽然就十分感动。
“没关系。”关越说,“大不了我公司不开,给闻家打一辈子的工。”
“我没有这个意思。”天和无奈道,“怎么又开始了。”
关越认真地说:“不是反话,我确实有把epeus做大的想法,你允许我同时兼顾投资公司,就更好了。反正在进行股权置换后,交叉持股的前提下,两家公司分别归属于谁,并无太大区别。”
他没有接天和递回来的、属于他的那一份合同:“都给你了。”
天和:“……”
天和见关越这么认真,有点内疚了。
关越沉默不语,切完牛排,仿佛他今天的任务只是来切牛排的。
领班接过去,放到天和面前。
普罗:“有点尴尬。”
天和:“我说……”
关越:“人招得如何?”
天和深吸一口气:“我不需要那么多的借款,目前只有两亿左右的资金缺口,如果你愿意来当ceo,我可以让子蹇注册一家公司,再入股epeus,完成f轮融资,这样你只要出一亿……”
关越:“钱的事不用你管,你是cto,资金结构与你没关系。我问,人招得如何?”
天和忽然觉得,请关越来当epeus的总裁,似乎不是一个好主意,接下来他一定会名正言顺、光明正大地“管”我!!
“一个也没招到。”天和说,“现在缺产品经理、研发一组、研发二组负责人,以及分管商务与公关的副总、行政副总。我想先把研发人选定下来,分两个项目组。实在缺人,我自己先带一组,另一组负责人的人选是二选一,难度都很大。但只要对方愿意来,团队成员让他自己决定就行。”
“后天开始我陪你。”关越说,“早上十点,约咖啡,他俩名字给我。”
天和:“不行,我要睡觉!我好不容易才从青松离开,不用再打卡上班,你居然让我这么早就起床?!”
关越:“我自己去,你只要告诉我名字。”
“不不不……”天和说,“你不要乱来,老板,招quant必须循序渐进……要让他们心服口服,我会设法去牌局上逮他们。”
关越:“不要空谈理想。要谈钱,谈公司前景,你具有的先天优势,是带领团队成员获得成功,除此之外,把钱给够,项目股份分配到位……”
天和说:“很多程序员其实不差钱,他们要的是……”
关越:“每个人都要养家糊口,将薪水提上去,加班时间压下来,才能证明你对技术与产品的信心。除此之外,废话少说。”
天和感觉光是为了重建公司这件事,他俩吵起来就够喝一壶的,只得说:“算了,先不谈工作了,还是换个话题吧,喝点葡萄酒?lucy,开瓶酒。”
天和吃了点牛排,意外地,今天芬克的味道还挺不错,水平忽高忽低,时好时坏。
“那天晚上方姨来公司,朝我说了许多事。”关越喝了点酒,“特地提起你四岁那年,有一次你在洗澡,觉得水太冷了……”
“还是谈工作吧,”天和诚恳地说,“我错了。期权怎么分配比较好?”
关越想了想,又说:“期权小意思,epeus计划五年后ipo上市,你觉得可行?我不想借壳,你喜欢在美国上市还是a股?或者港股?”
“方姨还说了啥?”天和又改口道。
关越:“到底想聊什么?”
天和:“就不能说点轻松的不尴尬的话题吗?”
关越:“行,你起头。”
天和:“新家打算住哪儿?需要帮你问问么?”
关越:“我以为当你公司ceo包吃住,房子钥匙都给我了。”
天和:“那是我大哥的,你想住多久都可以,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你可以……”
天和想让关越过来自己家里住,但这话他已经说第三次了,关越愿意来自然会来,总这么说显得死皮赖脸的,于是改口道:“那小一暂时寄养我这儿?什么时候给你送过去?”
关越“嗯”了声:“放着,改天我去看它。”
天和:“还是那么喜欢到处叼走东西,我总觉得它的身体里住着一只狗的灵魂。”
关越心不在焉地瞥向一楼,楼下乐师正在一桌一桌地拉小提琴。
关越:“乌龟到了陌生的环境里,第一件事就是为自己搭个新窝。动物要求偶,本性使然。”
“搭好窝了也吸引不来配偶。”天和想了想,确实,家里的金田一宠物侦探团也该有配偶了,否则孤零零的,总感觉有点寂寞。
天和本想说找机会给鳄龟先买个老婆回来。
关越却漫不经心道:“它不懂,反而一直憧憬着,所以无知也有无知的快乐。务必不要朝它说破,否则小一知道了真相,一定很难过。”
天和:“我真是受够了你的隐喻。”
关越:“我没有做任何的隐喻,是你多心了,我怎么可能把自己比喻成一只乌龟?”
“lucy,上甜品,我想回家了。”
“对,哪怕吵架,甜品一定是要吃的,吃完才能走。”
天和正色道:“你签了合同,所以我会履行承诺,把晚饭吃完。我是遵守承诺而准时的人,这是对彼此的尊重。”
关越:“说得好,只有我不懂得尊重人,比方说让人在大都会里,等了多少个小时来着?”
天和:“我知道那天你不是故意的,现在我完全可以理解你的苦衷,背负着三十三亿英镑的重担,吃力地从华尔街爬到大都会,左顾右盼,随时提防着不要被人踩到,路上还得等红灯,需要花上七个小时,这很正常。”
关越:“……”
lucy端上两份冰淇淋,冰淇淋上浇了比利时巧克力,用金箔碎撒出一个漂亮的心形,乐师过来,拉起了小提琴,刚好来到这一桌前,开始拉巴赫的卡农变奏曲。
天和拿起勺子,说:“换首贝多芬的欢乐颂吧,庆祝一下这个难忘之夜。”
乐师拉起了欢乐颂。
关越:“巴赫,今天要按老板的品位来。”
乐师换成卡农变奏曲。
天和:“贝多芬,关总才是老板。”
乐声停了,小提琴手看着两人,关越与天和对视片刻。忽然乐声响起,变成了《卡农与欢乐颂》。
天和心想这两首歌还能用以这种方式无缝衔接,真是失算。只得悻悻吃下一口冰淇淋。
天和:“……”
关越在桌对面,于《卡农欢乐颂》的乐声中看着他。
“lucy,麻烦您把楼下那盆滴水观音帮我搬上来。”关越说。
lucy笑得快不行了,站到一旁,拿出手机。
天和在勺中吐出一枚黄金的戒指,正是当初捉弄关越与那乌克兰超模时,被关越收回去的那枚,关越明显已经送到珠宝店里去清洗过一次,黄金的色泽闪闪发亮。
天和沉默着。
关越喝了口咖啡,又沉声道:“戒指最好在甜品环节上,这样对方不愿意,正好埋单走人,有个缓冲。否则万一被拒,还要一起把饭吃完,相当尴尬。”
这下换天和不想说话了,他把勺子轻轻放到桌上,将戒指倒在小盘里,把它拿起来。
关越握着咖啡杯的食中二指稍稍发抖。
终于,天和把那戒指收进掌心里上,抬头看关越——他的眉眼如此熟悉,一如他们曾经对视的无数个瞬间。
“我会认真考虑,”天和轻轻地说,“过段时间答复你。走了,回头见。”
关越示意埋单,说:“行,随时等你的offer。”继而拿起天和的风衣,离开芬克,将他送到门口,司机正等着,关越将天和送上车。
天和已经乱了,他没有再去看关越,上车后只下意识地低头,看手上戒指,车窗摇起,挡住他的侧脸。离开站在门口的关越时,天和茫然不知所措地回头,瞥见他站在路边的、孤独的身影。
天和抬起手背,像个小孩般艰难地擦了下眼泪。
关越朝着远去的宾利轻轻地吹了声口哨,转身回入芬克,指间挟信用卡,在收银台前轻快地敲了敲,示意lucy。
“今天店里所有的消费,我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