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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境之中,四处和平,仙雾萦绕,幽静宜人。
唯独诛仙台,天雷滚滚,森寒的铁索上来,有无数仙人残留的暗红血痕。无人清理,无人在意。
从小虚天殿到诛仙台,扶皇上仙一路都牵着阿绯的手,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仙官。
那些仙官的表情多少有些意外和好奇,毕竟他们来之前做好了扶皇上仙会抗旨的准备,没想到扶皇上仙二话不说,拉起阿绯就走在他们前面,没有半句拒绝。
这反应简单颠覆了他们对扶皇上仙的印象。
虽然要受刑的人是那小丫头,但扶皇上仙走在前面,反倒像是众仙官被他押送至诛仙台。众仙官心里居然没有半点别扭,暗搓搓地想着扶皇上仙大概是不会真的把那小丫头交出去吧。
可直到扶皇上仙牵着阿绯的手,已经将她一只手给缚住,众仙官才瞪大了眼睛,明白扶皇上仙是真的要将阿绯交给诛仙台行刑。
这边扶皇上仙终于抬起了与阿绯交握的那只手,五指松开,他盯着从自己掌中滑落的小手,双眸明暗不定:“你知道为何带你到此?”
阿绯脑袋微垂,长长的睫毛一阵颤动:“师父不要绑住阿绯,这里吓人。”
扶皇上仙做事永远都是冷静平淡,不急不缓,连把阿绯全身都捆住,也如贵族般优雅从容。他一边扣上阿绯手腕最后一道枷锁,一边缓声道:“我今日惩戒太素,那是她犯我弟子,而你身为不入流的精魂,不管任何缘由,与仙子殴斗,终该被罚。”
“罚?”阿绯猛地抬眸,无尽深渊下吹起的罡风,荡起她如丝的墨发,发间的双眼闪过一抹古怪又冰冷的情绪,但转瞬即逝,很快就变得满是委屈:“原来师父并不心疼阿绯。”
扶皇上仙的动作一顿,面上却没有什么变化。
他没有回答阿绯,只道:“你知道为何罚你?”
阿绯盯着两组手持雷电长刀的卫兵逐渐靠近,表情慌乱起来,开始挣扎,“师父怪阿绯与仙子斗殴。但不是阿绯先动手的,她先打人!”
扶皇上仙突然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望着自己的眼睛。
“错,我罚你,因为你不知道天高地厚。”扶皇上仙道。
他用拇指摩挲着阿绯的小脸,满脸肃色:“你仙体未成,如何打得过金身仙骨的仙子?她辱你打你,你就还手?愚蠢!难道不知道赶紧逃跑来寻我?她境界高法力强又如何,你天生灵体,只要想跑,谁追得上你。”
阿绯重化人形后,扶皇上仙还是首次这么严厉的态度,斥得她连平日的撒娇都不敢了。
见她瑟瑟发抖的可怜样,扶皇上仙微微移开了视线:“你这次算是幸运,对方未起杀意,倘若对方是十恶不赦的魔修,你一经挑衅就冲上去,有几条小命给你冲?”
阿绯心想若是魔修,她早把对方给烧得灰都不剩,但她面上却颤声道:“阿绯知错了,以后一定往师父身边逃,师父不要罚我……”
她话音未落,扶皇上仙已经转身,留给她一个宽阔的黑色背影。
“师父……”她悲声叫他。
这边扶皇上仙挑眉,下巴微扬地俯看下方站立的紫衣男子,唇角一抹冷笑,并不说话。
那紫衣男子服饰华美,衣衫上每一条纹路都是金银线交织而成的雷电祥云,他五官精致,与太素仙子有四成相似,气度刻板严肃,又与太素仙子迥异。
“扶皇上仙居然亲自前来,真是稀客啊!”紫衣男子有些咬牙切齿。
扶皇上仙风轻云淡地道:“万事皆有因果,打了你女儿,总要来交代一趟。”
“交代?”紫衣男子眼中满是嘲讽:“本王记得,拆了太素仙骨的,不是那天火异精而是你吧?”
“是又如何?”扶皇上仙开口,“仙王现在要擒我?”
第五仙王唇角抽了抽,他倒是想擒啊,发出的命令本是缉拿扶皇上仙,结果却变成了阿绯,这结果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能在他眼皮子下动手脚的还有谁?又是虚天殿那位护短啊!
十位仙王中,唯有掌管刑法的第五仙王最为秉正,也最为忠于仙帝,仙帝之令,他莫敢不从。
如今仙帝明着做了手脚改了命令,他如何能改回来?
第五仙王脸上神情几度变化,最后终是把自己的情绪给压了回去。两个字从他牙缝里蹦出来:“行刑!”
跟扶皇上仙没什么好废话的,打不得骂不得,但总有人要为自家女儿受的苦赎罪吧!
两组卫兵戴着雕琢古朴的面具,十八人同时抬手,雷电刀刃交错碰撞之间,鱼走龙蛇般的十八道雷电直冲天际,分开云层。
阿绯的小脸刷地白了。
她是天火不错,但化形的灵体却不是火。
这诛仙台上的锁链,一旦绑住,任何灵力仙元都会被禁锢,只能用身体硬抗接下来的惩罚。
仙人的身体也就罢了,最多受点苦,可阿绯的本质是魔。
这诛仙台主要是惩罚叛乱的仙人和堕仙,仙者叛乱、堕落,便是邪魔,所以十八道雷电又有个别称,“灭魔”。
虽说仙王之令并没有让阿绯身陨,灭魔雷电威力也不至于要了阿绯的小命,但魔的天性,让他们对这类克星一样的东西惧怕。
“师父!师父!”阿绯哭喊出声,眼眶都红了,颤声道,“阿绯真的错了。放开好不好?”
可惜扶皇上仙并没有回答她。
眼看着空中的雷电呼啸而至,阿绯认命地闭上了眼睛。虽然哭喊声依旧,但在长发遮掩下,她的表情一片木然,如冬日冰霜。
怕是有点,但也不至于让她有所动摇,做戏的声音和眼泪,信手拈来,毫不犹豫。
只是对她来说,很久没听到惩罚这种词。
惩罚这东西,伴随她有意识起,就没间断过。
有了意识,来到这个世界,什么还不懂的一开始,面对责罚她求饶过。因为天火体质,不喜阴邪之处,她被绿焰魔君狠狠地抽打了一顿。
哭是痛的一种本能反应,她哭着求停下,岂料最后却落得被削去四肢,扔在腐水里的下场。
魔域的腐水,又臭又腥,泡在其中,与其接触的断肢伤口,如万蚁噬心,折磨她的每一根神经。她对黑暗阴冷、冰寒的水的厌恶,随着时间推移变成绝望。她还记得她望着自己不断腐烂的身体,耳边反复回荡绿焰魔君的冷声。
“哭给谁看!这个世界上没人可怜你!你就是个工具,一个工具不需要感觉也不需要感情!”
可是她有感觉,也好痛啊……
但她不敢再求饶流泪,因为绿焰魔君说过,求饶一次断四肢,哭泣一次扔腐水。
天地灵体,断肢重生很快,没忍住破了禁,哭了求饶了,重新被削成人棍。
魔域中人心狠手辣,时间一长,多被折磨几次她就能忍住哭了。
惩罚什么的……
她早就习惯了。
灭魔雷电的痛楚,没有如她想象中那样降临身体。
阿绯缓缓睁眼,视野却是一片黑色。
和她过去被惩罚陷入的黑暗不同,这片黑色是扶皇上仙的衣袍。
混合着丹炉药香和三昧真火火气的味道,是扶皇上仙怀中特有的味道。
扶皇上仙把她锁在臂弯中,连电光都没让她看见。
但他不是帮她隔离了惩罚,而是代她受了。
隔着他的胸膛,她能感觉到灭魔雷电攻击扶皇上仙后背的反震力。
阿绯有些愣住。
扶皇上仙不是她,又没有被捆住,为何要硬抗,不用法力抵挡?
半晌,她才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师父不是要惩罚阿绯?”
“我是要让你记住我为何罚你。”扶皇上仙一边帮她接下所有雷罚,一边还能语调平静地回答她。
阿绯呆呆的,饶是她被训练多年,也没跟上扶皇上仙的思维模式,明明是他说要惩罚把她捆住,这会儿又把所有责罚担下,不让她受到一丝痛楚。这叫惩罚?这时候该做什么反应该说什么话,她没了方向。
她在他怀里圈着,扶皇上仙自然没注意到她骤变的木然目光。
第五仙王也没料到扶皇上仙会这样做。
“你这是何意?”
扶皇上仙嗤笑一声:“仙王可满意?”
第五仙王本就想对付扶皇上仙,可对方这种就算被烤焦后背也悠然从容的模样,反而让他提不起一丝报复的喜悦。他看得心头火大,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十八道灭魔雷电,整整落了一个时辰。
扶皇上仙没有让一道落在阿绯身上。
阿绯脸上的泪痕早就干了,她呆呆地任由扶皇上仙的手解开自己的束缚,然后看着他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又将她按在怀里。
“仙境中没有比诛仙台更凉快的风,坐会儿再回去。”扶皇上仙淡淡地道。
阿绯感觉到他膝盖一软,倒坐在诛仙台上。落地的瞬间,他浑身绷紧,应该是触碰到了伤口,痛的。
围观的众仙早就散去。
本来以为会看一出扶皇上仙反抗仙王的戏码,结果中规中矩的,也让他们失了兴趣。
阿绯伸手往上探,摸了摸扶皇上仙的脸。
“师父,你脸全湿了。”
黏糊糊的,全是汗水吧?阿绯心想,是疼的吗?
“吹一下就干。”扶皇上仙硬邦邦的答。
阿绯沉默地蜷缩在他怀里,脑子里一会儿是魔域的生活,一会儿又是扶皇上仙的脸,她第一次觉得思绪特别混乱,混乱得不知所措。
扶皇上仙也没再出声,柔和的仙元在他周围荡漾,在这空寂又冷肃的环境里散发淡淡的白光。
“你啊,你……”寂静中,响起了仙帝的叹息。
仙帝一身轻装站在扶皇上仙面前,摇了摇头:“何必呢?”
第五仙王再不高兴,他这不是改了命令嘛。
扶皇上仙道:“我不需要你因我为难。”
仙帝一怔,模糊的五官中,精亮的双眸凝上暖意。众仙都道他护短,可这最小的弟弟,人间长大,饱受磨砺,比起那十个,要懂事多了,他如何能不偏心?他想了想又骂道:“笨笨笨!反正又没人绑住你,就不知道设个屏障挡着?”
扶皇上仙突然一笑,望着跟前的兄长:“众仙不是嫌弃我没渡过劫,如此一来,也算尝了雷劫的滋味。”
仙帝:“你哄小孩呢?”
扶皇上仙用手摸了摸怀里阿绯的脑袋:“敢做就敢认。我敢拆她仙骨,我就敢受罚。我不需要格外开恩,也不需要原谅,但他们今天也该明白,动我的人,最好先掂量下是对我的责罚重,还是我对他们下手重。”
他们也会明白,扶皇上仙宁愿自己担罚,也舍不得怀里的人儿受半点罪。那小人儿简直就是宝贝。仙帝心里也就这么默默嘀咕一声,没说出口。
仙帝既来了,护短模式到底,不跟扶皇上仙废话,直接将他扔进了他的銮驾中。
神兽长嘶,腾云驾雾,很快把两人给送回了小虚天殿。
扶皇上仙的殿内,最不缺的就是药。
不过这次,却是阿绯拿着药,细细地给他涂在后背。
她的动作小心翼翼,脸上却面无表情。
扶皇上仙挨了雷罚,并不像他表现的那样轻松,回到殿内,几乎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也没多分神识去注意阿绯的脸。
阿绯的脑袋从受刑到眼下,一直思考都没有结果。
久了,她心里升起莫名烦躁,忍不住又问:“师父不是要惩罚阿绯?”
扶皇上仙嗯了声,道:“记住了?”
阿绯还是不明白:“可是完全不痛啊。”
拿绿焰魔君的话来说,不痛可记不住。
扶皇上仙侧身,单手撑着脑袋,抬眸看她:“不痛你哭什么?”
阿绯下意识地想说没有,手一摸,却发现自己泪水涟涟,那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间断的往下掉。
她从未心慌过,此刻脑海中关于流泪要被折磨的回忆陡然与现实重叠,她居然忘记了向来的伪装,慌乱地擦脸:“没有。”
修长好看的手指,按住了她的手。
阿绯愣愣地看着扶皇上仙仰头,嘴唇亲上了她的眼角,温热的舌尖,将她脸上的痕迹,一点点舔去。
这个时候,应该要转头,回应这个吻。要将唇舌都靠过去,跟他纠缠撕咬,直到听到他难以自持的急喘才对。
阿绯有无数种加深诱|惑的方案,却没有一个实施。
扶皇上仙吻过她,又一把将几乎懵了的她拖到怀里抱住,满不在乎地道:“哭什么,雷罚而已。”
她觉得声音好像不是自己发出的,一字一句,清脆极了:“可师父代阿绯受罚了……”
“你是该被罚,但我自然是要护着你的。”扶皇上仙的声音渐渐疲倦起来,“管它雷罚还是什么。”
阿绯的脑袋在他脖颈边拱了拱:“为何要护着阿绯?”
“你是我的,为何不护着?”扶皇上仙闭上了眼。
沉默一瞬,阿绯又问:“如果阿绯犯了错呢?”
“你不是才犯过?”
她有种非要刨根究底的语调:“比这个错很多,错得没法原谅,错得非死不可呢?”
扶皇上仙是真的精神不济。他没有渡劫的经历,完全没真实体验过雷劫的可怕,修复雷罚耗费的法力,比他想象中更多。所以几乎全身仙元都调动起来修复身体的他,完全没有意识到阿绯跟平日的懵懂甜美完全不同,说的都是些低沉黑暗的调子。
他只是将她更紧搂住,一字一句:“有我一天,你亦与我同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