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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的夜晚比起昆仑,尤为阴冷。
夜幕幽深,独自坐在屋内闭目养神的裴练云缓缓睁开眼睛。
周围完全安静了下来,沉寂之后是悉悉索索的爬行声,是密密麻麻的节肢擦过坚硬石头地面的声音。
房屋阴影中,那些渴望着鲜血的黑影,正无声无息地出现,没有呼吸,没有声音,一个个人形的影子咧着大嘴,露出锋利的尖牙。
南疆诡秘的地方就在这里,同样是法术,修真界其他地方基本是风火水土系的凝炼,而这里却可以玩出许多不同的花样。
若是别的修士,初次踏入这里,见到眼前一切,恐怕会畏惧几分。
裴练云瞥了眼周围,没有丝毫慌乱,倒是满眼兴致浓厚。
以前和魔修打斗的时候,可没见过这些有趣的。又是虫子又是冤魂,关键这些根本都不是攻击在敌人身上用的,单纯吓唬人。
她坐在原地,盯着黑影,真元运转,几个呼吸间就找到了窍门,凝出了近似的东西。
“原来如此。”她就像发现了新玩具的孩童,眼睛一亮。
冷不防一只干枯的手臂突然从她脚前钻出,皮包骨头的手指鹰爪般狠狠地抓向她的脚腕。
没料到,却是抓了个空。
那手臂不死心,追着裴练云的气息去抓,直到把地面都戳出无数个洞来,也没有碰到裴练云分毫。
干枯的手臂愣在了原地,突然一具干尸从地面爬出来,凸出的眼睛死死瞪着裴练云:“格老子的!还就不信抓不住你了!你敢不敢不躲!”
裴练云捏着鼻子,嫌弃地摆了摆手:“我就在这,要打就快点。”
那干尸又是一愣,和阿珠那配合了这么久,就还没见过这么主动找打的。
他发出一声低吼,猛地往前一扑,身体腾向半空,还未靠近裴练云,就重重地摔下来。
这幅身体没有上百也至少有几十年,痛楚和感觉早就麻木,他已经快要遗忘身体的存在。可是此时,他只觉得浑身好像有无数蚂蚁钻进肉里,不断的撕咬他的皮肉,不是痛,而是又痒又麻,浑身都没了力气。
“你做了什么!”干尸满地打滚,哀嚎着。
身体突然变成这样,定是眼前这个女人所为了!
裴练云依旧捏着鼻子,远远保持和干尸的距离:“一点药粉,对你足够了。”
干尸一直在监视她一举一动,完全不相信自己无形中就着了道,嚎叫道:“不可能,你什么时候下的手。”
裴练云理所当然地说:“吃饭的时候。”
干尸眼眸骤然紧缩,是了,当时他就在裴练云脚下附近,感觉到上面滴落了不少酒水。可这村子里哪次聚会不是这样,他怎么会想到有无形无色的东西混入了酒水浸到他的身上。
当然,以隐匿功夫为傲的他,注意到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你们从进屋就发现我了?”
裴练云满眼嫌弃:“从我进屋就闻到你满身的尸土臭味,浑身邪气,想不在意都难。”
干尸终于反应过来:“你们不是普通人,你是修士!狗屁的修仙道士!”
裴练云眉头微挑,从怀里摸了丹药出来,在掌心化为丹液,凌空弹入了干尸的嘴里。
“现在感觉如何?”她问。
干尸吞入丹液,瞬间感觉到一股暖意包裹全身,所有的□□瞬间消失。
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舒服过后,突然发出阵阵惨叫。
他本来就剩皮包骨头,此时仿佛有一团火从胸中燃起,在他皮下乱窜,将他的外皮一点点的剥离下来,剧痛难忍。
干尸哪里会服软,阴狠地瞪着裴练云:“感觉不怎么样!你的道童还在我们手上!你敢对我怎样的话……”
“我知道,不然早一把火烧了你。”裴练云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又是一滴丹液弹入他的体内,“所以不是正准备问你吗?她把阿叙带到哪里去了,这里没了他的气息。”
干尸在地上痛得死去活来,把裴练云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不松口,裴练云也不客气,多赏了几滴丹液给他。
她本来就心硬,惨叫和辱骂对她来说都是过往云烟,忽略不计,她只在乎是否能达到目地。
骂道最后,干尸终于没了脾气,之前听裴练云说他邪气,他理所当然觉得她是修仙者。可如今被折磨得如此痛苦,他又不免狐疑地打量裴练云:“你是哪里的魔修,咱们好歹都是同道中人,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裴练云直接戳他的短:“你还是人?”
干尸顿时语塞。
裴练云拖了根凳子,坐下来望着干尸,慢悠悠地说:“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回答我的问题。”
干尸无奈地答:“我不是人,是尸鬼。”
“上一个问题。”
干尸痛得浑身抽搐,艰难开口:“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你和我耗了这么长时间,阿珠那主人早就吃了那个白嫩的小子,渣都不剩。”
裴练云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森寒:“他少了一根头发,你就别想好好去死。”
干尸一惊,被那近似实质的杀气给震住了。
邪魔不似正派人士,有自己的节气,他们更在乎怎样生存下去。
所以,没多少节气的干尸屈服了。
“好吧,我告诉你。”
裴练云一道雷符扔出去,凌空悬在地下室上方。她手里法诀翻动,层层禁制如蛛网般顿时出现在她眼前。
她耐着性子一一破解到最后,动作逐渐加快,有些着急起来。
虽然见到阿珠那的时候,裴练云就判断出这个魔修擅长术法控制,真正有战斗力的是外面那个干尸,其本人并不擅长战斗。但是,如果不是自己想和潜伏的干尸交手,早点制住阿珠那的话,东方叙是没有半点危险的。
不,也并非完全是这个原因。
裴练云的手顿了顿。
想起东方叙热切拉住阿珠那手的行为,她微微眯起眼睛。
或许自己也是想给他一个教训,不希望他有双碰过别的女人的手。可她仔细想来,这哪里算什么理由。
东方叙要牵谁的手,她凭什么干涉?
裴练云心里一方面有些说不清的滋味,另一方面又给自己的异样情绪找理由,魔修都是妖邪之身,仙修男子岂可沾染?
可哪里知道,思忖耽误了这么多时间。
空中咔嚓一声,全部禁制破除,她一眼就看见正扶着梯子往上爬的阿珠那。
长剑出手,裴练云没有丝毫犹豫地刺入半截进阿珠那的胸口。
阿珠那的鲜血刚飞溅出,裴练云就以血为禁制,画在了阿珠那身上,冷声问道:“人呢?”
“就在下面……”
阿珠那话来没说完,只见裴练云眼神冰寒,似要杀人般。
她转头一看,裴练云早就丢了火焰下去,下方一片光亮,见到的全是满地的白骨。她咳了口血出来,赶紧解释道:“你别激动,那都是以前的收藏品,我不敢吃他,绝对不敢吃他!”
裴练云这才发现阿珠那从出现到现在,半点躲闪的迹象都没有。
“你没吃?”
阿珠那捂着隐痛的眼睛,欲哭无泪:“我哪里敢啊。”
她的眼珠子现在都还在疼,勉强修复也只是修复了形状,视力都没恢复。刚刚解脱般逃出来,迎面就被裴练云又捅一剑,偏偏还不敢还手不敢躲,那叫一个悲惨。
裴练云不会简单就信了阿珠那的话,冷声道:“他还在下面干什么,把他带上来。”
阿珠那苦着脸:“我说了要给你们药材啊,这不是让他慢慢挑嘛。”
一股清浅的幽香从地下室透了上来。
裴练云熟悉药理,这熏香,一闻便知是何物,脑海里迅速浮现了熏香的药理:主邪,损神智,采人精气……
她双指并拢,默念了一道法诀,结合本命火焰为禁制,将阿珠那禁锢在原地,只留给其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
阿珠那也嗅到了那熏香的味道,在禁制里跳着脚喊:“这是之前点的香,我可没碰他,真没有!”
可她的声音无论如何也传不出去,因为裴练云并不想听到。
裴练云找到东方叙时,他正怀抱着大堆灵药,靠坐在木梯边。
她唤了声他的名字,见他缓缓抬眸,眸色不复清明。他凤眸半眯,俊逸的脸上充满可疑的红晕,等她一靠近,连他的呼吸声都渐渐急促。
裴练云蹙眉,立刻摸出百草丹塞到他嘴里:“屏住呼吸,先吞下去,凝神静气。”
冷不丁他手臂一伸,扣着她的腰,将她拖入怀里。
全部灵药哗啦啦地掉落一地。
裴练云撑手抵住他的胸膛:“放手!”
东方叙偏头,在她耳边轻声低语:“师父不用吃一颗吗?”他语音绵软诱惑,微微的热气喷在她耳垂边,好似舌尖轻舔的酥麻。
裴练云身体一僵,居然没有直接揍他一顿。
大概是她心里想着,熏香作用下,这傻徒弟都不清醒了,还念着她,存了一丝犹豫,却给了他机会得寸进尺。
就在她心思百转,考虑是给他一巴掌把他拍醒,还是用火烧他屁股把他疼醒的时候,他突然抬手,抽出了她发髻上的发簪。
挽好的道士发髻瞬间崩塌,她如丝墨发,散落开来。
脸上伪装的胡须,也被他一点点撕掉。
裴练云转头,四目相对,东方叙上挑的凤眼异常妖娆,眸中跃动着她看不懂的火焰。
他以手挑起她的发丝,放在鼻前清嗅,低低地笑:“师父今日美极了。”
裴练云拍开他的手:“别扯我头发。”
东方叙反手,猛地紧捏住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往前一拽。
裴练云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的唇正压着她的,紧密贴合。
她从未和人亲密贴切到这种地步。
正在发愣之时,她突然觉得唇边一凉,有东西抵了过来。
熟悉的清凉药香,是她刚才给他的百草丹。
他居然就这样,用舌尖勾着,送到她嘴里,诱惑着她和他交缠流连。她虽活了上百年,然一心修道,全部精力都在对功法的领悟上,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之前从不知道,与人唇舌纠缠,会是这番滋味。
那种感觉太过陌生,让她都有些不知所措。她自幼在昆仑长大,寻的都是天道,学的都是仙术道法,算计的都是人心。
却从未有人教过她,怎么去看自己的心。
几番纠缠,裴练云的神智一点点回到身上。
她胸中突然来了怒气,重重地咬了他一口。
东方叙放开她,呼吸还略微粗重,唇角边是她咬出的殷红血迹,魅惑妖艳。
“原来被熏香迷了心神,你就要别人的嘴?”裴练云的声音幽如鬼魅。
东方叙因她的怒气,微怔。
“咔嚓”一声巨响。
阿珠那的屋子被毁了大半,裴练云站在夜色冷风中,长发飞扬,面色铁青。
她的脚下,踩着东方叙。
东方叙后背着地,地面龟裂出巨大的蛛网裂缝,因为法术中融合了裴练云的本命火焰,潮湿的南疆泥土都被烤得干燥如粉尘。
“你也要了她的?”裴练云冷冷地看着他,想起吃饭时阿珠那时不时抚摸他手的动作,越发觉得他离去时牵着阿珠那的行为刺眼。
“师父……”
裴练云这次是真怒了,别过脸不去看他的惨状,声音冰寒:“再敢用你碰其他人的手碰我,就剁了你!”
她长袖一甩,决然转身远去。
废墟中的干尸还在哀嚎,被禁锢的阿珠那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瞥了眼仰面躺在地上的东方叙,低声唤道:“尊上……”
她没有得到东方叙的回应,却听见他突然笑了起来。
笑声原本极低,渐渐变得肆无忌惮,阴冷的回荡在周围,听得阿珠那背脊发寒。
心知东方叙手段的她,害怕东方叙被那脾气暴躁的女修拒绝后迁怒于自己,眼珠子一转,媚声道:“不过是个昆仑弟子,脾气还那么大,尊上不必生气,让我来试试,保证不用多久她就对您服服帖帖。”
对魔修而言,就算爬床双修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完全不能理解那些修仙弟子的自制。
阿珠那有心表现,却没有机会。
说完那句话后,她突然觉得脖颈一阵收紧,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撕裂她的身体,连带魂魄都有些摇摇欲坠。
她跪地撑手,虽然不知道做错什么,也赶紧求饶。
东方叙的声音幽幽传来:“我跟你说过,让你活着只因为你让她妒忌了。”
阿珠那立马认错:“我的错,是我多事,尊上行事,我等不该妄言!”
她身上的压力骤然一轻,浑身虚脱地跪坐在地。
东方叙横躺在地,抬起手,放在眼前打量,舔过手指触摸过她的地方,他满眼沉醉。
真是哪里都很美味……
寂静之中,阿珠那听到他淡淡的声音传来:“她虽然生了妒忌,但心情却不好了。她不高兴,我也会心情不悦。”
他声音低缓,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阿珠那却莫名地打了个寒颤。不久前才被摘了眼球,尊上心情不悦的话,面前不就只有她这个出气包么?
真是说要人妒忌而留下她的也是他,惹了别人不高兴要迁怒她的也是他!
好在阿珠那极有眼色,连忙保证道:“那仙修误会我碰了你,我一定去跟她解释清楚。”
东方叙缓缓地闭眼,声音慵懒:“随你。”
阿珠那身上压力一松,谄笑:“尊上,你看她不是走了么?我是现在去追她回来,还是在原地等她比较好?”
她说着,眨了眨眼。那仙修瞬间御剑消失,早跑远了,肯定需要去追。那样的话,东方叙就得先帮她解开禁制。
到时候找准机会先溜,尊上也不至于为了她这么一个小魔大动干戈来找。
可惜她心里算盘打得响,东方叙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她会回来的。”他无声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