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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 7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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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医作为华夏国粹,自然精心保存过大量文献。

    不过早前因为硬盘储存年限问题, 频频转移文件, 难免遇到遗失或者文件损坏问题。

    后来殖民到六大星系,又历经种种动荡, 搁置日久,等好不容易统治稳固,开始复兴古文化,古文字古语言早在上百年的时光变迁与面目全非的新社会面前,变得极为陌生,翻译、研究,再遇到雪上加霜的文献缺漏, 可想其艰难。

    比如眼下。

    坐在讨论帖前面虚拟台上的楼主影像就十分崩溃表示不理解, 哇啦哇啦的语音吵得孟鸳耳膜疼。

    他退出全息模式,调成简化版, 再来一阅。

    前面小黑板似的主楼文字排排涌现。

    楼主:

    【天呐, 汉医这玩意简直无法理解!我看隔壁《厚黑学》翻译内容,感觉咱们黄种华裔的老祖宗都很精明的样子,怎么传统医术这么不靠谱啊!古植物不复存在,那些草药方就不讨论了, 就说说那些医学理论——】

    【先说那个四气是什么鬼?怎么会有人把可食之物分为寒、凉、温、热四性?难道古代医药植物还有体温?还是我理解错误, 其实是要把植物分别加热制冷成不同温度,才煎熬服用?】

    【还有阴阳调和是什么玩意?阴影的阴, 阳光的阳, 我没理解错吧?可人体内怎么还有明暗之分?还调和, 这要怎么调?半明半暗?还是调成灰不溜秋?】

    孟鸳一目十行掠过长篇累牍的内容。

    走向一面面悬浮小板一样的留言。

    大多是附和楼主:

    “我们古学老师说,古代汉医有很多错误理论。”

    “可我看文献,不乏一些古人把中医夸得神乎其神,称为传统文化遗产,古华夏第五大发明,似乎有很多宝贵的药方?”

    “药方?连草药图籍都不见能找到几本,更何况古植物早已不复存在,自然是想怎么吹就怎么吹,谁还能真倒腾出个药丸药汤来验证不成?你看汉医理论都是些不知所云的内容,可以想见,他们的药方都是什么水准了!”

    “嗯,这是门未开化的学术,早在古代,听说汉医就渐渐被与现代医学十分相近的主流西医取代,为了苟延残喘,就攀附西医,走起中西结合的路数,可以说非常社会世俗了。”

    如果与时俱进算“世俗”,那这大概是褒义。

    在孟鸳看来,同属医学,划分中、西阵营打擂台唱戏本就缺乏尊重。华夏是融合性极强的民族,早在很久前便奉行“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大至民族,小到流派,皆能同化为己用,更何况医道?

    孟鸳皱眉看完,心里叹息。

    他不是医学专业,对中医不算了解,可作为华夏人,对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还是有些自豪感的。

    不可否认,在治疗身体器官硬件上,西医成果斐然。而中医是讲究调养,似乎更擅长身体软件,流传千百年的穴位经络、针灸推拿、草药配方,无不是文化瑰宝。甚至诸如一些痔疮膏、清凉油、藿香正气液、云南白药、止咳糖浆等“中国神药”在海外盛行一时,都成了都市传说。

    眼下宝珠蒙尘,难免让人有些惆怅。

    其实若能发挥一二,实属造福社会,比起“吃喝玩乐”的作品,影响力更大。

    但是中医与华夏菜系一样,同一道菜在不同地方不同厨师手里是不同味道,中医望闻问切都是经验主义,孟鸳即使有心做点什么,也不敢托大,毕竟这玩意最忌讳一知半解庸医害人。

    而这不是只可意会的武术战术,能用意识化的辅疗创作方式含混带过,一字一药一两的毫厘之差,都要分外慎重。

    且时移世易,他在实景地图里惊鸿一瞥的古植物谁知道是不是只是看着相似,药性早已千差万别,没去巨木星见过实物,有万全的保证前,孟鸳不打算轻易鼓吹中医。

    暂时放下种种想法,解除困惑的孟鸳下线。

    摘下头盔往旁边一看,龙德里希已经躺在地铺上闭眼入睡。

    一天的训练应该让少年很累了。

    孟鸳放好头盔,起身跨过地铺。

    身体落影才在龙德里希身上一晃而过,脚上突然一紧,烙铁似热烫而带薄茧的手掌握住脚腕。

    孟鸳低头,看向瞬间睁眼的敏锐少年。

    一双冰蓝眸子亮得好像从未睡着过,可漫无目的的眼神,分明还有些惺忪之意。

    “继续睡吧。”

    孟鸳弯下身,拍拍紧紧攥住他脚腕的粗手。

    这像被螃蟹狠狠钳住的力道还真有点疼。

    孟鸳知道这是龙德里希下意识的本能,而他说的话,意识朦胧的少年兴许也没有听进耳里,目光神态毫无波动,可当孟鸳的手拍上少年手背。

    那微不足道的温度与力度,也或许是熟悉的气息,让少年还未转醒已经再次合眼,手掌一松。

    孟鸳越过他,爬上床,关了灯。

    他侧躺在床边。

    一片黑暗里,看着龙德里希被窗外倾泻的月光勾勒的朦胧身影。

    即使是睡颜,少年都没有任何稚嫩天真感,手脚硬梆梆像被钉子钉住般,老老实实垂在身侧。

    一张俊颜棱角分明。

    如果没有那些斑驳肤纹,这张立体分明的脸是极为出彩的。奇异地兼具野性与沉静,气质出类拔萃,可能是与孟鸳同室,少年刻意收敛威压,不然再有那身气场,连过去那些欧美巨星都难与其媲美。

    只可惜,生在了并不太平的星际,出身血统已划分了三六九等。

    他是真想帮龙德里希,让他能少走弯路。

    在军方,他暂时想不到其他扩大影响力的法子,但要在孟家拥有话语权,倒是可以好好想想……

    孟鸳垂下眼,不过片刻,已经有了头绪。

    接下来时光如水,静静流淌。

    孟鸳每日与龙德里希同吃同住,再送他与将军出门,不论是与少年还是与将军,亲密度都与日渐增。

    孟襄夫妻俩同样爱屋及乌,对沉默话少的龙德里希也多了许多喜爱,这可能还有龙德里希与将军有点相似的原因。

    等龙德里希向军区请假,孟鸳跟着告辞的时候,夫妻俩还有些恋恋不舍。

    “不是还有两周才开学?”孟襄诧异。

    孟鸳解释早约好要同龙德里希出行,“暑假大好时光,不能出去转一下太可惜。”

    两人辞别后,买了票,直奔伴月星,次人种聚居星,也是龙德里希出生地。

    一颗乏人问津的星球。

    飞船到港,执勤工作人员频频打量孟鸳,似乎不理解好端端一位高贵的古人种怎么会来到这样荒凉的星球。

    还几次询问他是否需要派遣警卫护航,毕竟这里生活的都是野蛮人。

    孟鸳拍拍身侧少年,示意有“保镖”同行,婉拒了他们的好意。

    然后转头,发现掌下,龙德里希身体渐渐紧绷,透露出些微紧张,孟鸳有些不解地示意他在前带路。

    出了星港。

    放眼望去,没有直插云霄的高楼大厦,纯人力搭建的楼至多五到十层,天上几乎看不到纵横交错的三色灯线,自然,除了执勤警察,连飞车都见不着几辆,这在星际人眼中是交通不便的表现。

    路上满是自造的带轮子落后交通工具,或拴着动物像是古代马车牛车那种,或使用低等能源的陆行车,排放着污染空气的肮脏尾气,且还是人、车同路,熙熙攘攘混杂成片,看上去十分混乱无序,不够文明。

    大概龙德里希就是在紧张这个?

    担心他嫌弃他的家乡。

    感受到脸侧的视线,孟鸳转头看去。

    少年蓝眸隐动,有星点微光又有些灰暗,像灰烬里闪烁着细碎火星。

    隐隐有种矛盾感。

    既想要在在意的人面前遮掩“丑陋不堪”的过去的自尊心,同时又想全然展露自己的曾经,让心上人更了解自己,获得认同。

    这种复杂,让龙德里希比往日更沉默,蓝眸又远比往日莫测。

    或许连少年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想从孟鸳那得到什么反应回馈?

    孟鸳朝龙德里希一笑。

    那种发自内心的喜爱让少年目光摇曳,而后垂下眼,遮掩眸中波澜。

    龙德里希不会想到,恰恰这些落后表现让孟鸳感到熟悉亲切。

    他们搭乘一辆像是越野车的自造车,那位司机看见孟鸳差点腿软,说话结结巴巴,只一眼便不敢再抬头乱瞟,更连拒载的勇气都没有。那战战兢兢样,让周围路人投来怜悯同情的视线,直到龙德里希皱眉扫视一圈,围观者才纷纷散去。

    出了首府,道路崎岖不平,每颠簸一下,次人种司机都浑身抖三抖,大热天冷汗刷刷而下,像下一秒就要断气般,脸色惨白,吓得够呛。

    龙德里希看不过眼,上前用孟鸳听不懂的土话说了几句,司机才终于镇定下来。

    “看来我还挺吓人的?”孟鸳冲坐回来的少年打趣。

    少年顿了下,而后非常认真道:“不吓人,好看。”

    逗得孟鸳不由一笑,他靠着窗,向外张望,路边草长树密,远处有田有渠,再远点是远远的峰峦与森林。

    像是下乡的感觉。

    孟鸳打开窗,露出点缝。

    风卷起黄肤少年黑发,在空□□舞。

    龙德里希目光落在少年脸上。

    侧颜清俊,沐浴光下,汗毛纤毫毕现,这般男色像晕染开来,有种朦胧梦幻感。

    龙德里希用目光描绘少年舒展的眉眼,从振翅般的黑睫,到映成浅褐的眸子,那像垂柳拂过湖面,涟漪荡开,往日的疏冷都淡了几分,似有温流暖溢,快要泻出水润柔光,欣赏风光的神情再明显不过。

    少年认同他的过去,并享受其中……

    ……这样想着,龙德里希眸光微暗,突然感觉喉头很痒。

    他四下一望,看见那些随风而舞的发,不长不短,丝丝缕缕,时而摩挲他肩头,时而扫到颈部,黑发与风交缠的悱恻波及而来,若即若离,似能从颈部动脉直击要害,电得皮肤一片麻意。

    他绷紧下巴,捏住那些作乱的碎发,自认找到罪魁祸首。

    “你干什么?”孟鸳回首。

    发现龙德里希目光直勾勾有些吓人,一双蓝眸像浸在逼仄的古井里,暗流涌动,深不见底,像要吞噬什么下去。

    孟鸳迫于被拽住的发,脸才微微凑近,少年鼻头微耸,仿佛被他扑来的气息灼烧般,猛然退开。

    孟鸳愣了一瞬,目光滑过龙德里希滚动的喉头,突然笑了,“你这是想干什么坏事了?”

    龙德里希抿紧唇瓣,声音都有些低哑,“……我不知道。”